南嫘听见圣上给崔韫玉赐字“川媚”,又赐了封号“川媚娘子”,忽然神思一动:原来,崔韫玉就是“川媚娘子”。
在南嫘上一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什么崔御女晋升之事,但是“川媚娘子”的大名确是听闻过的。她原本应该在武朔五年才崭露头角,因为揭发户部侍郎寒洸,得以晋升,还封了“川媚娘子”,圣上喜欢了她好一阵儿,但是,后来被阮问心给打压下去了,渐渐没了消息。
南嫘这才想起,当年廖县的洪水一事,是另有隐情。
四年前,中原洪灾,有中原盐户联名上书,要求减免盐税,圣上就要准了,被户部侍郎寒洸一份调查文书打断。调查文书中说什么中原盐池并未受到洪灾影响,且还生出了“祥瑞盐”,盐户们是为了逃避盐税才上书,圣上信了。可是,那不过是寒洸为了怕影响收入和前程,故意编造出来的。
老百姓制盐,多为“煎盐法”,这种方法要耗费大量柴草,又费工费力,可当时,整个中原地区都受灾严重,盐户怎能幸免?而所谓天然生出的“祥瑞盐”更是无稽之谈。天然盐,在沿海地区常见,是百姓们将晒干的海滩泥沙用海水浇灌过滤,制作成卤水,让后,再将卤水存在池中,在阳光下蒸发,结晶成盐。这种成盐方式,只会在阳光充足的地区,经过长时间日晒,才会生成。怎么可能在洪涝严重的中原地区生成?
寒洸当时能成功瞒过圣上,不过是因为圣上不了解制盐之法,而朝中许多人同样不了解,而真正在中原地区任职的官员,又极力讨好寒洸,没敢说实话。所以,圣上当时只怀疑并处罚了附和寒洸,企图假借祥瑞之名欺瞒圣上的廖县县长文藻,却忽略了同样欺上瞒下的寒洸。
寒洸最终在武朔五年被川媚娘子拉下马,南嫘这时才知道,川媚娘子原来是文藻的外甥女,如此看来,倒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只是,川媚娘子获封早了两年。南嫘想,这也许是受到自己重生后行事与前世有差别的干扰。不过,既然川媚娘子获封提前了,那么,揭发寒洸一事,定然也会提前,崔韫玉一定会想法子拉寒洸下马。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再刷一把圣上的好感呢?反正现在阿兄丁忧未归,自己此时无论做了什么牵扯朝堂的事情,都勿需束手束脚。
想到这里,南嫘倒是不怎么排斥崔韫玉住进常曦殿一事了。
崔韫玉谢恩后,便上前来给南嫘见礼,口中道:“姐姐,妹妹以后便要住在常曦殿了,望姐姐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南嫘此时面上没了之前的不悦,反而和颜悦色道:“都是自家姐妹,我找人把偏殿给你布置出来,你以后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勿需客气。”
“多谢姐姐。”崔韫玉没料到南嫘这样好说话,她原本以为,太后执意把她塞进南嫘殿里,她多少会撒气在自己身上,如今,见南嫘这么和煦的态度,她便也稍稍心安。在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的。
祁瑄见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南嫘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竟就不气了,有些奇怪,他原本已经在想如何哄一哄南嫘了,如今看来,竟是不用了。虽说,有个识大体,不吃醋的宫妃是好事,但祁瑄从不希望南嫘是如此,那表示,她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祁瑄深叹一口气,到底还是自己期望过重了。
“太后,司药司女官到了。”是菱若回来了。
太后抬头一看,却问道:“怎么不是吴司药?”
菱若回道:“禀太后,吴司药父亲新丧,报了三天假,如今是方典药代管,奴便把方典药带来了。”
南嫘一愣,她回头一看,跟在菱若身后进来的女官,穿一身藏青色官服,面容庄敬,正朝着上位两人规正地行礼,可不就是月娘嘛?真是无巧不成书!南嫘转过眼,不让自己的视线在月娘身上久留,免得引人疑心。
“婢子典药方氏,见过圣上,见过太后。”方谷月拜倒。
祁瑄道:“起来吧,让你来辨认一种伤膏。川媚,给她看一看。”
崔韫玉得了命令,赶紧拿出一罐五步虵脂来,将封口去掉,递给方谷月。
方谷月拿起,仔细嗅了一下,又从罐中小心刮了一点出来,涂在手背上,在光下细看了,回道:“圣上,太后,此伤膏有一股子腥气,应该是蛇身上提炼出来的,且此物质地细腻、触感清凉,涂抹后滋润非常,渗透迅速,依婢子浅见,应该是能治疗冻疮、烫伤、皲裂之症。”
“不错,有点本事。”太后原本还觉得一个典药,未必能担此任,没想到她一开口,倒是比吴司药更有条理,便道:“那你再去看看那边躺着的侍女,她手臂上涂的可是这种伤膏?”
方谷月便颔首,欠着身行到雪盏身边,绕过刘乐康时,视线不经意扫了她一眼。方谷月仔细辨认了雪盏手臂上的伤膏,朝着太后回道:“禀圣上,禀太后,此侍女手臂上涂的伤膏确实是刚刚那罐里的伤膏,而且涂抹了厚厚一层,涂满了整条手臂,不仅伤处,连未受伤处都涂了。”
“哦?”太后拧眉,若是雪盏为了防止烫伤,提前涂了药膏,又不知到时候会伤到哪里,倒是真的会满手臂涂满。她问道:“那你可能辨别这伤膏涂了有多久了?”
方谷月道:“婢子只能大概估算,很多伤膏从密封的罐中取出后,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色,这侍女手臂上的伤膏对比那罐子中的伤膏,也已经变色,恐怕是涂了很久了,颜色如此之深,估算大约也有四五个时辰了。”
“四五个时辰?”太后轻叹,如此看来,果然是雪盏提前涂了伤膏去陷害那小五了。她原本是觉得雪盏性子有些轻浮,不够稳重,但因为雪盏相貌难得的出众,又有一手奉茶的好手艺,最重要的是,雪盏还是陈家的家生婢子,其父母兄弟皆是陈府的下人,不用担心雪盏违抗自己的命令,她才一门心思要把雪盏推给祁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雪盏的性子这么蛮横,竟然跟南嫘的贴身侍女斗气,最终落得如此。如今,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可算是自己作来的,要自己如何帮她讨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