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铃一阵狂响。应烛只觉得眼前事物都重重叠叠地一片幻影,一头便扎到了穆天仇旁边的地上,啃了一嘴泥。
柳含清趁应烛神志不清,往穆天仇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右手拎着他的领子往离情那边一扔道:“离情,带着他退下!”
应烛甩了甩头,吐掉了嘴里的泥,一尾巴甩到摄魂铃上,张嘴就向柳含清扑去,柳含清飞身躲开,拔下头上的凌云簪,只见凌云簪上金光细闪,化成了一把剑柄似流云,剑身极细的剑。
柳含清很少将凌云簪化剑用,通常来说,是因为用不着。但今天,不用是不行了。
凌云簪变凌云剑,柳含清提剑刺向应烛,应烛龙尾横扫,柳含清在空中几次躲闪,踩着龙身向豺首上爬。
之前炎宓一剑只敲掉了它几片龙鳞。柳含清知道攻击龙身对它来说估计就是不痛不痒地挠几爪子。可但凡凶兽,就算全身都坚不可摧,眼睛也一定是能攻破的。
离情接住穆天仇,将他扶到一旁,穆天仇半跪在地上撑着剑道:“你别管我,睚眦是天地凶兽,含清一个人太危险了,你快去帮他!”
离情此刻心中十分复杂,面前的“凶兽”是他并肩作战数万年的伙伴,可他这位伙伴好像没认出他。
柳含清正跟应烛缠斗,应烛在空中疯狂翻转,将柳含清抖落下去,没等柳含清落地,它龙尾一卷,用力缠住,柳含清只觉得腰部被恐怖的力量向内挤压,一时间五脏都快错位了。
应烛张大嘴,打算一口吞了柳含清。离情急忙召出摄魂阳铃,又是一阵铃声狂响,应烛又是一时闪神。
“应烛!放开她!”离情对应烛喊道。
应烛在世间不知被叫了多久的睚眦,它被叫了这许久,却从来没真正忘记过自己的名字。现在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尽管那个人的气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但它认定,那个一口叫出它名字的人,就是彼此陪伴了数万年的主人。
它停住了动作,缠着柳含清的龙尾松了松,柳含清滑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思考离情为何会叫睚眦为应烛,远方一把带着寒气的仙剑急速而来。
仙剑从应烛还没闭上的口中刺过,从后脑穿出,顿时应烛的身体疯狂扭动,失去知觉般疯狂乱撞,山谷两壁被撞得碎石狂落,在这么下去,这两不归就得塌了。
因着被仙剑刺穿喉咙,应烛无法出声,离情顺着仙剑来的方向往后看,来人是之前一直护着叶难秋的蓝袍人。
蓝袍人飞身到柳含清身边,将她扶在自己肩头,柳含清一拳砸在蓝袍人胸口道:“三哥,你偏得这种时候才现身,你小妹我归西了怎么办?”
柳南丘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这么大一个金仙,没那么容易死。”
虽然柳氏兄妹二人相见,场面温馨得很,离情此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
他看着应烛在空中翻腾了许久,接着逐渐脱力,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之前被柳南丘刺穿的地方开始结冰,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完全冻住。
离情走到应烛身旁,催动身体里的灵力,一个劲地往应烛身体里灌,眼看着应烛还有一口气,他得想办法留住它!
光是灵力还不够,只是延缓了应烛身体结冰的速度,离情催动神珠,神力往应烛身体里涌,应烛似乎突然亢奋起来,离情眸子里的光却暗了下去。
回光返照。
现在,任凭离情再灌多少灵力、神力,都无济于事了。
柳含清见离情这般,突然想到离情刚刚叫了一声“应烛”,她记得景夜曾跟她说过,他有一最好的战友,二人并肩作战数万年,默契无比。
她一直以为应烛是个人,但离情叫出应烛的时候,她好像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他们不该杀应烛;其二,离情想起他的身份了。
穆天仇这边吃了柳含清给他的丹药,刚觉得好受些,抬眼却看见离情拼了命似的在救睚眦,突然就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柳含清转头对柳南丘道:“三哥,穆天仇有伤,你先带他回去疗伤,我与离情···有些事儿要处理。”
应烛临死,两不归里的时空也正常了,就连头顶的毒雾都散了些,两岸的植物急速凋谢、枯萎,就连小溪、池塘也转瞬就干了,从现在开始,两不归就只是一个普通峡谷了。
柳南丘拎着穆天仇的后衣领,一个瞬行回了客栈。
这边应烛因回光返照,一时精神得不得了,将自己原身化去,变成了从前跟在景夜身边时的小狗模样。
应烛拿头一个劲地拱离情的手掌。自神界覆灭,十几万年了,它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完全不顾虑自己战神坐骑的雄风,跟宠物似的向他撒娇耍赖。
离情抱住应烛,应烛后颈的血沾到离情的衣袖上,在离情黑色的衣袍上就像是沾湿了水一般。
柳含清见状,越发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双腿无力,噗通一声跪在了应烛身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能说什么呢?她敢说什么呢?
应烛,在景夜口中他最珍惜的战友,是彼此托付性命的伙伴,今天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死在了她三哥剑下。
离情抱着应烛,饶是他这般善于隐忍,情绪不外露半分的人,眼眶中也是蓄满了泪,他若不将眼再睁得大些,眼泪就要掉下去了。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跟柳含清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许久。
应烛在离情怀里撒了一阵欢,突然身子一僵,失去了力气往下一坠,离情知道,应烛要撑不住了。
柳含清见状,更是慌了神,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故人相见,重逢被她变成了永别。
应烛拼着最后一口气,小爪子突然搭到了柳含清膝盖上,对她如小奶狗般轻叫了一声。
柳含清在绷不住,哭出声来,她知道,应烛这一爪子是在告诉她,它不怪她。
离情看着应烛的眼睛,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认出她了,是吗?”
应烛再虚弱地出了一声,眼睛一闭,再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