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萝第一次出门去请蒲先生。
蒲先生虽然也经常来给杨老爹看病,但那是催佑之前上门去约定好的,不需每天请。碧桃这脚上的伤又等不得蒲先生自己来的时候,只得让阿萝来请。阿萝记着崔大哥交代的,沿着迎阳河一直往东走,遇见几株桃花的岔路口选中间的一条继续前行,那里是比较远离村民居住的地方,因此僻静得很。阿萝一路上,观花折柳,时不时听到鸟儿啼鸣,觉得非常愉悦,早已把小脸走得通红起来。
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是一片片规划整齐的药圃,阿萝认出来的有连翘、芍药、薏苡等,还有许多认不出来的植物,都在招摇着碧绿的叶苗。阿萝心里暗叹:
不愧是蒲先生的家,到处都是药啊。
中间一条小径往前走,只见几个竹竿做成的晒床上,摊晒着不少草药。最后是几间木头的小屋。阿萝轻轻地扣门,没有响应,忍不住大声拍门,依旧没有响应。
糟糕,蒲先生不会上山采草药去了吧。
想着,转身便往外跑,刚跑出篱笆院子,就迎面撞上了回家的蒲先生。两人一块跌在了地上。蒲先生很快站了起来,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冒失鬼是阿萝。阿萝揉着腿,口内哎呦哎呦的喊着,蒲先生赶紧把她扶起来。
阿萝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蒲先生,没撞坏你老人家吧?
蒲先生本来没什么的心里顿时不情愿起来:老先生?你以为我多老?
阿萝盯着蒲先生黑着的脸说:不不,蒲先生一点也不老,是我说错话了。您这状态看着怎么也不超过四十岁。
阿萝为了讨好蒲先生,硬生生把自己的感觉少说了十岁。本以为蒲先生会高兴,结果蒲先生袖子一挥,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
阿萝不知所措,也不敢再说话,怕一张嘴又火上浇油了。默默地跟着蒲先生,伶俐地帮他卸下背上的竹筐,又手忙脚乱地帮他把采来的草药分类。
蒲先生看他分得不像样子,好几种都分错了。忍不住抬头看她,没好气的说:
说吧,什么事。
阿萝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来请蒲先生去给碧桃看病的,便马上将实情告诉了他。
蒲先生忍不住拍了拍阿萝那糊涂的脑袋:你呀!还不快走…
蒲先生背上药箱,阿萝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快到了河边,阿萝撩下了一句:蒲先生,你等我一下。
蒲先生回头一看,路上已没有了阿萝的踪影,四周看去,只见那人正在桃树林里攀枝折花忙的正欢。这桃花已是开到了极致,每一朵花的花瓣都舒展盛开,阿萝折下桃枝,震动引起了一树花颤,一树颤动又推带起一片树的舞动,一霎间,桃林犹如下了一场粉红浅白的桃花雨,阿萝的身上头上落满了花瓣,而不自知。有几瓣花顺着脸颊滑下,痒痒的,阿萝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去拂颊侧的碎发。那手同样也是粉红浅白…
蒲先生赶紧扭过头来,继续前走,只不过脚步放慢了,阿萝很快便跟了上来。
阿萝怀里抱着一束桃花,脸儿兴奋的红彤彤的。
蒲先生始终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
两人就这样在无限春光的河堤上,一前一后的走着。
送走了蒲先生,阿萝跟朱夫人抱怨蒲先生脾气大,朱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阿萝便将在蒲先生家里的遭遇说了一遍。朱夫人听了忍不住一通大笑,笑够了才说:你呀,看着精头精脑的样子,原来这么傻,那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竟也如此没有用处,蒲先生哪有四十岁,顶多三十来岁。只不过大家敬重他,叫他一声蒲先生,你居然硬生生把人家说老了十岁,搁谁身上谁愿意。
阿萝懊恼地说:啊,我哪知道,你们又没人告诉过我。以前教姐姐的那些夫子先生都是一些老头子,我以为蒲先生也是一样的呢。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只有阿萝暗暗懊悔,不知怎么弥补才好。
崔家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卧床不起的病人。杨老爹一日比一日严重,不过是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硬撑着罢了。这碧桃又住了进来,筠娘阿萝和朱夫人三人更是忙活了。
碧桃心下十分不安,几次都和来照看她的母亲说,要回家去。母亲不许,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和崔佑住在一起的机会。无论碧桃怎样解释、发誓、落泪,母亲都不理会,甚至要大呼大叫起来,碧桃只得隐忍。
白天筠娘细致的伺候着她,一点芥蒂没有,晚上崔佑回来,必会过来温声问候一番。几日下来,碧桃恍然觉得,心下窃念,要是永远这样也挺好。
只是,太幸苦筠娘了。她不仅要端茶送水的伺候自己和杨老爹,还要每天刺绣到深夜。她甚至怕自己烦闷,主动打发催佑过来陪自己。而面对自己和催佑,筠娘又始终是那么坦然,没有丝毫的忸怩和做作。
碧桃这些天来,冷眼旁观,更欣赏爱惜筠娘起来,虽然她的身世是个谜,但总觉得她好像另一个自己。可能之前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但承担的无奈和痛苦是一样的,她的坚韧和勤劳,她的故作轻松,她的无法言说的心事,自己都能感受到,也感同身受。
碧桃苦笑着想,母亲错了,她越是离筠娘和崔佑太近,越是不忍心伤害他们两个。离得越近,看得越懂,她也就越是知道,自己离他们二人多远。
休息了几天,碧桃觉得自己的脚好多了,她能跳着走路了,在碧桃的搀扶下,小心着力的走走,也渐渐的行了。于是碧桃便打算搬回家去。
筠娘哪里肯答应,只得再住几天。可是碧桃心内焦急啊她焦急着自己的田地,这次意外,不知道又耽误下多少功夫。自己不能干活,那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成了崔大哥一个人的了。想到这个,碧桃更是焦急惭愧。
筠娘看出了碧桃的心事,打包票的说:你不用担心,你家田里的活,崔大哥已经帮忙做完了。
碧桃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更心疼崔大哥起来。在她的提议下,俩人准备到田里去看看他们。这时候朱夫人正好煮好了饭,四处寻唤阿萝,不见人影。
筠娘说:好一会没见阿萝了。可能出去玩了吧。
朱夫人笑着说:阿萝这孩子就是孩子心性啊,出去疯玩就忘了回家了,难道也不吃饭了吗?
碧桃说:这饭是给田里的崔大哥送去的吗?我和筠娘送去吧。
朱夫人疑惑地说:你去,行吗?
碧桃说:嫂子你们早就把我的伤伺候的恢复了,不信你看,说着轻轻转了一圈。
筠娘和朱夫人都笑了起来,只得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