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小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酒味。青苔爬满墙面,地上横七竖八撒了一地的酒瓶。肮脏的书柜上,堆满了凌乱的书本。杂物乱摆,桌椅不正。全都在诉说着一件事,那便是颓丧。
如果威玛在这里,一定会为法师的现状感到吃惊吧?
这个表面风光的大法师,在内地里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帝国法师罗伊斯顿惬意的躺在靠椅上,慵懒的伸直了腿,盖上了一层裘皮毯,看上去怠惰极了。
他在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名酒,不停地吞咽口水。
“萨伦纳的玫瑰香槟、吕纳岛的红色贵族、帝都布雷涅的银白骑士酿、巴洛尼奥的紫月星……”
可这些昂贵的酒品一般人根本无法承担,哪怕是一个要价极高的法师也不可能天天啜饮。
为了过日子,这名法师早就堕落了。曾经在学院里,他和同学们最鄙视的就是这一类满脑子肌肉的野蛮人。如今罗伊斯顿用武力换取金钱,却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为了钱,罗伊斯顿加入了军队,还是进入了最肮脏的地牢。原因无他,价高尔。
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里,仿佛一块腐朽的烂木头。直到上面下达命令,他才会起身。
比如现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罗伊斯顿就以最快的速度起身,迅速正好衣冠,还将兜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邋遢的脸。还好这件衣服挺不错的,能够罩住一切污秽。
“说吧,什么事。”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有直接开门。
“队长让我通知您,该出发了。”尼克在外面说。
“知道了,鄙人马上动身。”罗伊斯顿以谦称回。
“我能进来吗?”尼克问,“外面有些冷。”
罗伊斯顿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没有清理的污垢。凌乱的房间怎么能够让外人看到?只要进来,房间里充斥的恶浊空气就能让他的颜面尽失。于是他虚伪的回:
“鄙人正在实验,而且到了关键的时刻,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来。”他绝不能让尼克进来。
“哦,好的。最好快一点,队长可能会有些不耐烦。”
“我明白,就五分钟,只要五分钟,明白吗?”罗伊斯顿说完还补充道:“你快走吧。”
“我这就回去复命。”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罗伊斯顿松了口气。最后的几分钟他还想喝点酒,只可惜在法师眼里这个穷乡僻壤没什么好货。味道最好的,也只有粗制滥造的蜂蜜酒,勉强能够入喉罢了。
一口蜜酒入喉,紧接着用火焰驱逐了酒气。法师最骄傲的力量,此刻却成为了他的遮羞布。
……
伊泽离开了不过十几分钟,刚刚回来就听到了威玛冰冷的声音。一见面,他便开口问道:
“你干什么去了?”他质问的时候手里的动作还没有停,不断的将铁矢塞进箭壶。
隔着厚重的铠甲,伊泽看不到头盔里的表情,但是想来不会有好脸色吧。
“我没什么需要交代的,闷得慌所以出去闲逛了一会。”伊泽没有说谎,但他只说了一半。他的确是去闲逛去了,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某人。
剩下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聊,因为伊泽知道,威玛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关注这些。甚至就连这个地牢许多的囚犯,他都撒手不管了。
“我真希望你能再逃一次。”明显感觉到,威玛的语气变了,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颤音,“我撤离了所有的巡逻岗哨,谁都能够逃走。”
“为什么?”伊泽疑惑的问威玛。
“我不希望等会还要带一个累赘。”他答完又将臂铠穿好,连带指甲一起。
‘原来如此,难怪他肯放任我在这个地牢里随意走动。’伊泽想到这里,突然记起了那个名叫奥利弗的囚犯。如果没错的话,他一定可以安然走出去。
‘这算是好运气分他一点了吗?’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带上你。”威玛面色不善,“你为什么不跑了?”轻轻擦拭手中的钢剑,他又问。
“为什么要逃?”伊泽反问了一句。
如果是曾经那个怯懦的偷猎者,一定会像个怂包一样哭泣,但伊泽不会。
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是一个梅利亚的祭司,是一个不需要冲锋陷阵,没什么太大危险的辅助角色。
若是这个时候逃了,突击队却无法将深渊之门关上。涌出来的恶魔,会将所有人杀死,特别是他这种圣灵的祭司,一定会成为恶灵的首要击杀目标。伊泽相信阿西娅说过的话,信任这个拯救过他不止一次的老祭司。
如果深渊之门被关上了,逃跑了的确是安全的,可既然都成功将门关上了,那还跑个球啊。
他现在身份都已经洗白了,身为梅利亚的祭司一定会受到教会乃至帝国的尊敬,犯不着来一次荒野求生。
这件事情伊泽已经反复斟酌了很久,理智告诉他现在勇敢才是最安全的。
因为无论是面对深渊,还是逃跑,都必须关上深渊之门。既然如此,还不如献上一份绵薄的力量。他又是一个辅助角色,在过程中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逃跑才是最下乘的选择,因为就算没有恶魔,他也感觉自己大概率会死在野外。他身为一个现代的穿越者,根本不具备野外求生的技能。
“咳咳……”不待伊泽回答,阿西娅故意咳嗽了一声,好让众人知道她的存在。“威玛队长,他已经学会了治疗术,至少能当一位合格的医师。”她打了一个圆场。
“您确定?!”
阿西娅的话换来的是威玛发自内心的惊讶,甚至是怀疑。
因为梅利亚的祭司在什么地方都受到当权者的欢迎。没有那个领主会拒绝这样一个医生,他们不仅可以治病,还可以为受伤的士兵或者族人疗伤。
又有谁,会保证自己不会生病或者受伤呢?
“我说过,他会为我们带来些什么。”阿西娅点了点头。
“那就集合吧。”威玛松了口气,他一边绑好手中的盾牌,一边说,“希望一个懦弱的逃兵,不会成为拖垮整个队伍的累赘。”他将钢剑重重地插回剑鞘,斜视伊泽一眼。
一行人准备食物不多,都是些干粮。只有不到三天的量,但也足够了。
经过一番检查,约定好的三十分钟到了,众人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处开始集合,只有法师姗姗来迟。
“抱歉,鄙人来晚了。”他贴着墙角,快步走来,一见面便躬身表达歉意。“准备的稍微久了一点,不好意思。”
“出发之前起码到了。”威玛说,“我希望不会有下次了。”他严正警告。
“当然,我可是因为您的召唤而做了大量的准备。还有一次实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法师答的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次行动,就连塞西维尔那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也一起跟了过来。
她是梅利亚的祭司,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医生。医务人员总是短缺的,特别是在这个生产水平比中世纪高不了多少的异界。
如果不是伊泽受到了梅利亚的眷顾,那么在这里的医生,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女孩,阿西娅只能算半个。
“施法者一组,由阿西娅大人指挥,其余的人跟我来。尼克,你跟着他们一起。”威玛指挥着众人,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越过不断下旋的楼梯,便是一条幽邃望不到尽头的狭小隧道。
在这里能够闻到硫磺和冲鼻的怪味,和一股木头腐朽时发出的酸味。
而且随着深入,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周围的土地也开始随着深入愈发粘稠,仿佛是一片沼泽地。愈发泥泞的道路阻碍了所有人的脚步,让行动变得更加困难。
士兵们举起火把,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紫色的粉尘。奇怪的结晶飘忽在四周,还带着一股腐朽的酸味。
已经浓郁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在地下形成了一圈幽幽的薄雾。
大地,被亵渎了。
“这里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好多啊。”伊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惊叹,一行人已经在地牢中走了很久了,可这条平整的石板路似乎还有很远。
“维拉帝国北方的边疆,用来防卫诺德人的军营之一,还是附近最大的监狱。”阿西娅边走边解释,“建在库尔丁山脉的最北部,依山而起。直到八十年前才开始逐渐废弃,但仍有不少罪犯被关押在这里。”
这里密集的深渊结晶体,刺激了伊泽的神经,他好像出现了幻觉。
耳畔不断响起的轻语,仿佛在诉说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太模糊了根本听不清。他好像感觉到了深渊之门的位置,但有些含混。
越往这个方向走,他感觉就越是清晰。
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有异样,似乎只有他自己感受到了奇怪的呼唤。
同样的,地牢的人造的痕迹也因为深入的原因就越来越少。石墙开始变的稀薄,自然的部分越来越多。这条路不仅没有变的狭窄,反而越走越宽,俨然成了半个洞穴。
甚至有许多水滴从上面滴落,脚下还出现了大量的真菌与植物。似乎是长期没有人打理的原因,部分墙壁已经裂开了,看上去很不牢固。
“这里会不会塌下去?”伊泽不由得问。
阿西娅还没来得及回答,结果远方再一次传来轰隆巨响,又是一次地震,大地塌陷,前面两侧许许多多的石壁突然坍塌,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缝隙。
每一个缝隙都是一条新的道路,而且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它们来了……”
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震动,幽暗的视线里,猛然睁开了无数明亮的眼睛犹如灯盏。
“准备迎敌!”威玛大喝。
这些是来自异界的恶魔!
燃烧的火把散发着微弱的光,只有等到它们近了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恶魔从黑暗中探出脑袋。它们和恶魔犬不一样,体型并不大反而很渺小,绰约半人高,只是长相极为奇怪。
它们的身躯长得大多都不一样,有的看上去像猫,有的看上去又像狗。行动的时候没有完全四脚着地,半躬着身子又活像猴子。
每一只都有着可怖的长爪,好比鹰爪,又似蜥蜴。
脑袋宛如老鼠,不,更像是蝙蝠。
“劣魔!”尼克唇色惨白,害怕战斗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多,太多了。
乌黑一片,宛如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