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深处没有什么光亮，大多数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我是不是很没用？”尼克坐在散发着微光的火炬旁，向伊泽小心翼翼的问。

曾经懦弱的逃兵都已经敢拿起武器直面深渊了，而他却在一旁瑟瑟发抖。所有的锻炼都没有任何用处，不仅没有帮到队长的忙，反而成为了那唯一的累赘。

他发现伊泽似乎年轻了很多，以前看上去足有三四十岁，现在感觉不过二十好几。之前伊泽的头发总是向外打蔫，显得无比憔悴。今天目光炯炯，格外精神。

他变了。

伊泽沉默不答。‘大概是不想伤害我的自尊吧？’尼克顿时低下头，又轻声问：

“告诉我，该怎么战胜恐惧，你是怎么战胜恐惧的？”

“你在害怕什么？”伊泽反问。

尼克咬着苍白的嘴唇不敢答，甚至害怕回忆。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害怕，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实在不行的话，你还可以喝酒壮胆？”伊泽说着，拿出了一瓶蜂蜜酒。

“这瓶酒什么地方来的？”尼克问。

“威玛给我的，算是答谢吧。”伊泽答，“不过我不怎么喜欢这里的酒。”

“是不习惯带甜味的酒吗？”

“是因为……”伊泽说到一半又改口了，“差不多吧，不喜欢这种口味。你要吗？”

“还是算了吧，我也不喜欢喝酒。”尼克婉言谢绝。

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害怕。这句话，被尼克牢记心底。

……

空气中的氧气还有些稀薄，不过这个人造的地牢虽然下层被废弃了，但设计建造时显然考虑过通风问题，加上最新产生的大量裂缝，没有让人出现窒息的情况。

坐在原地，伊泽把玩着这个时代的蜂蜜酒。

看上去比想象的要好上很多，灌装的瓶子是由玻璃吹制，只不过有点粗糙不整齐，但材质却出乎了伊泽的预料，他原以为会是某种动物皮革制成的水袋。

玻璃的外表也稍微有些不干净，伊泽怀疑是不是密封有点问题，因为能够闻到一丝酒气，导致他并不是太敢喝。

“谢谢。”那一声感谢的声音还在伊泽的脑海里回荡着。他亲眼看到那个像冰山一样棱角分明的糙汉子，脱下了自己的冰冷的头盔，然后向他鞠躬道歉。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应该道歉。”嘴里还说着这样的话，“我们维拉向来崇尚力量，但绝不是野蛮。如果明知道自己犯错，却因为颜面而不敢面对，又怎么能够妄称骑士？”

‘骑士？’伊泽回想起来，这个人其实从头到尾没有爆过一句粗口。

面对威玛的致歉，伊泽敢说些什么呢？当然是选择接受啦，特别是在见识过骑士的力量过后。

他治疗伤员的过程没什么好讲的，大力出奇迹，把梅利亚的恩赐往士兵的伤口硬灌就能治好伤口。只不过上面带着的深渊诅咒，就需要阿西娅和塞西维尔去解决了。

尼克也被威玛叫了过去，现如今这片小地方只剩下了两人。一个是伊泽，还有一个便是那名操纵火焰的法师。

透过微弱的火光，伊泽看到了法师的脸，这得益于他优秀的视觉。

法师的头发是枯槁的灰色，面色蜡白，脸颊消瘦。鼻子干瘦的仿佛一条枯瘪的柴棍，满脸颓唐没有任何精气神，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不过伊泽认为这绝对不是因为穷，这个猜测源于法师的衣服。那是一件华贵的紫色长袍，表面有金色的火焰编饰，从外沿的衣角一直蔓延到领子。随身还带着一个价值不菲的挎包，和衣服一样绝对都是上好的丝绸编织成的好料子，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低下头，伊泽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不再去看法师，因为他现在的肚子已经很饿了。

食物全部是由威玛为众人准备的，很简陋，只有一条坚硬的粗面包。这玩意的确很好保存，但味道就无法恭维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面包的表皮，很硬。这东西拿去当武器使都行，没加热的时候就是一根棍子。

也幸亏伊泽的记忆中对黑面包的映像非常深刻，或许是前身吃太多的缘故，他对面包的记忆保存的很完整。不然的话，肯定一口就咬上去了。

要用火稍微烤熟一点，烤软一点才能吃，而这个地牢里面能够用来烤面包的火，只有这么可怜巴巴的一根火炬。

或许也不一定？伊泽又猫了一眼法师。

他匆忙摇头，把内心不敬的想法给驱散。旋即靠近照明的火炬，将面包拿上去烘烤。

也幸亏这根面包足够长，不然连一个抓握的地方都没有。他将面包烤了一会，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了，没办法实在太饿了。

味如嚼蜡……不，哪怕是蜡烛也比这个好一点。非要形容的话便是吃纸，那种厚纸板箱的纸，还是过期的那种，难吃极了。

或许是温度不够的原因吧，伊泽感觉连嘴都没办法送进去。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吃，肚子还是必须得填的。这就是野蛮的中世纪，穿越之前，恐怕连乞丐都不会去吃这东西吧？

面对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伊泽悲叹一声，拔出了蜂蜜酒的软木塞，仔细去闻才嗅到了寡淡的酒香。

他皱起眉头啃了一口面包，接着开始喝酒，企图将难吃的面包给咽下去。结果刚刚啜饮一小口，他的眉头就凝得更实了。

酒的味道犹如掺了酒精的馊水，然后随便加了点白糖。

是稍微带着酒精和甜味，就敢称呼为蜂蜜酒，这东西对伊泽而言几乎无法下肚。中世纪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他挑剔的嘴巴。

哎~伊泽叹息一口，便重新将酒瓶塞好，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帝国法师正在看着他。

“鄙人莫伦德家族的罗伊斯顿爵士，”他顿了顿，说话不紧不慢，使用谦称故作优雅。“称呼鄙人罗伊即可。”他潜藏在兜帽下的干瘪的嘴角，已经牵上了微微的弧度。

他说出了家族名，伊泽不知道这是出于荣誉还是自豪。但问题是，伊泽根本不知道这个家族的历史。

对方似乎是为了炫耀，因为伊泽看到了他的嘴角微微上牵很是得意。

‘这人的虚荣心很重啊。’伊泽心道。

“伊泽·瓦尔……”

伊泽还没有把自我介绍说完，却被罗伊斯顿插嘴打断了，“一个懦弱的逃兵，我说的对吧？”

一句话把伊泽呛了回来，他惹不起只能闷着头吃东西。在心中把这个人当做是面包，狠狠的咬了下去，竟是感觉难吃的面包，都香了几分。

原本伊泽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现在看来，都是在上司面前装的！

或许是看着伊泽吃东西了，这位法师也饿了。伊泽原本以为罗伊斯顿会掏出什么好东西来，结果还是和他一样，要啃黑面包。

罗伊用手捏了捏面包，接着故意在伊泽的面前展开手掌，下一刻便燃起了炽热的火焰。转瞬之间，就将面包烤熟。

他轻轻咬了一口，还冲着伊泽眯了眯眼。

这么做是在故意显摆自己的技能，伊泽看到了他得意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小样，不会吧？

用魔法烤面包，也真亏这家伙想得出来！就为了显摆一次？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能够随手点火，怎么也比生火去烤要方便的多，而且这里还找不到燃料。

“这是火元素的力量？”伊泽随口一问。

“当然。”罗伊点头答道。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的法师吗？”伊泽好奇的问，

“我们这边，还有一个善良的小尼克。”罗伊说的我们，是指的帝国。

目前帝国和教会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些糟糕。如果不是深渊的缘故，他们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这一点，伊泽已经从阿西娅的口中得知。这也是为什么，教会的精锐骑士团并不在这里的原因。

“我想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是法师？！那个帮我说话的士兵？那个懦弱的士兵？难怪他没有带什么武器装备，原来也是一个法师啊！伊泽的内心十分震惊，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尼克竟然是一位法师。

回想起之前的安排，一切都恍然大悟。

“怎么，你想学？”罗伊顿时来劲了，他看着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伊泽两眼放光。但这绝对不是老师该有的欣喜，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优越感。好比人类看猴子，是戏耍的眼神。

“是啊，你教教我呗。”伊泽半开玩笑的说。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也是伊泽内心的渴求，但是他却对此不抱希望，一个法师如此傲慢的法师，又怎么会看得起他这样一个小角色呢？

可是罗伊斯顿的回答，却出乎了伊泽的预料：

“可以啊，只要你把这瓶酒给我。鄙人就可以大发慈悲的免费教你魔法，纯粹是当一次施舍了。”罗伊斯顿明明烤好了面包，却不往嘴里送。

很明显，他并不在意这条面包，也不饿，就算扔了也无伤大雅。对于这名法师而言，他就是想要看到伊泽惊讶的表情，仅此而已。

‘这就教了？’伊泽愣了愣神，‘还是说这个世界的魔法比我想象的要廉价得多？也对，一个偷猎者都能很清楚的知道非凡力量的存在。’

在梅利亚的恩赐下，让本就敏锐的伊泽，视觉更加清晰了。黑暗盖不住他的目光。伊泽瞥见，罗伊斯顿竟然看着他手上的酒瓶吞了吞口水。

他分明是在馋这瓶酒，却嘴硬，硬说是施舍。伊泽毫不怀疑，这人会随便说点知识就将他打发了。

“没有问题。”伊泽没有犹豫，当即同意，因为这瓶酒他根本就不想喝。

比起神术其实伊泽更喜欢魔法，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因为信仰。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是不虔诚。如果圣灵拒绝了呼唤，那么他将失去自己所有的力量，这一点是伊泽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让以前的同学知道了，一定会嘲笑鄙人。哎~”罗伊太息般吐了一口气，他很在意面子，且自尊心极强，“鄙人竟然教一个逃兵学习魔法？匪夷所思啊。”

‘还是一个不合格的偷猎者兼失败的逃兵呢。’伊泽对身份不以为意，因为他刚刚就转职了神官，大不了待会再转职一次魔法师。

‘希望我的魔法天赋，和祭司天赋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吧。’他在内心祈祷。

“关于魔法啊。咳咳”罗伊说到魔法就来劲，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还炫耀似的用中指弹了弹胸前红色的领章，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并表示道：

“其实鄙人对魔法还是蛮有自信的，为了追求火焰与奥术的平衡，抵达火之极，在下特意放弃了其他三种元素的修行。在火元素之道上，鄙人不懈努力了三十年，取得了辉煌的成果。哪怕是在帝都布雷涅，也找不到多少能与我相其媲美的火焰法师了，就连我的导师阿尔特也称赞我的天赋……”罗伊兴奋的连谦称这种表面功夫都忘了，说到一半，他又停下嘴，瞧了一眼伊泽，笑着说：

“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看在甜美的蜂蜜酒的面子上，鄙人教你点基础的东西吧

“魔法的本质是改变现实。”他说着喝了一口属于伊泽的酒，旋即皱眉，“哎~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货。”他吧唧了一下嘴巴，在回味。

‘瞧不上你还往嘴里送的那么欢，我才是真瞧不上哩。’伊泽腹诽。

“刚刚说到什么地方了？”罗伊斯顿问。

“你说魔法就是改变现实。”伊泽答。

“对，改变现实，所有的派系都是基于这一点。”罗伊顿了顿，解释道：“用魔力开启一个通道，与某个领域产生沟通或共鸣，然后借用该领域的力量来改写现实，这便是魔法。鄙人这里推荐元素领域和乌诺尔的领域。”

“乌诺尔是谁？领域指什么？”伊泽感觉自己在上一对一的扫盲补习班，而且身为老师的罗伊斯顿又是不合格的，中间很多东西他都没有解释。

领域一词他听阿西娅讲过，象征着圣灵本身。但是魔法师和圣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办法，伊泽只能自己提问了。他已经预料到了，被取笑的状况。

“什么都不懂？”罗伊嫌弃的咧了咧嘴，那眼神仿佛是在瞧一个智障。

“是。”伊泽硬着头皮答，这眼神让他很反感。

“有点难度啊，果然还是太蠢。”罗伊的话让伊泽的嘴角一抽抽。他说完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仿佛是在思索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领域便是位面。无论圣灵、邪灵、还是恶灵，祂们都有自己的领域，或者说祂们就是领域本身。而元素领域是最特殊的，那是由无数元素组合起来的位面，其中每一个元素都可以直接回应施法者。”到这里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蜂蜜酒。

这时候，酒水已经过半。

“乌诺尔是奥术之灵，祂的领域便是奥术。”罗伊面露崇拜之色，“祂从不会吝惜自级的力量，也不会加害任何一个使用者。”

向神灵沟通，然后借助其他领域力量改变现实？

伊泽感觉这那儿是魔法呀，这分明是神术啊！

还有，之前骑士的力量给他的感受也是这般。就是将艾希菲尔的恩赐开发到了极点，说到底也是神术！

也就是说，无论是神官、法师还是骑士，他们本质上其实是同一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