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江婉悠挣扎了很久也没把那句“不会”出来。她就那样沉默着跟在沈续身旁，想着他的“不再想她的理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不想了，比赛完就坦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手机显示已经快十点半，也不知道他们进场了没。

“婉悠。”

戴婉走进准备间，嘴角挂着温柔的浅笑。

“千万别紧张啊，平常心，无论怎么样，你在爸妈心里都是第一名。”

她笑着覆上妈妈的手：“知道啦。续宇他们来了吗？”

“没看见他们，估计还在路上吧。”

“哦……”她转回头，对着镜子露出微笑，寻找最好的角度。

许若贤站在门口不停抖脚，刚刚沈初宇去买个东西，买这么久还没回来。好在他们来得比较早，时间还很充裕。

沈续路过一家花店停住脚步，犹豫了下走进去。他四处看了看，看中一束向日葵：“老板，这束花多少钱？”

“两百八十八。”

他抿嘴屏住呼吸两秒钟，又看了看其它花，看似不经意地走出花店。走到路口恰好是红灯，他停住脚步看着街对面笑挽着手的年轻人发呆。

剧场外。

沈初宇拿着一束花从对街跑过来，许若贤惊喜得不自觉放大瞳孔：“哇，这么漂亮。”

“嗯，听花能带来好运气。走吧，进去找婉悠。”

看在江婉悠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可是狠下心来买了这束死贵的破花。

许若贤反应过来花不是买给她的，撇下嘴跟在她身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空着手：“欸等等。”

“怎么了？”

“总不能你带束花进去，我空着手吧？”

这点礼数她还是懂的。

“我……去那个饰品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买一个给婉悠。”

“不早去。”

沈初宇看着她背影嘟哝，不情愿地靠在一边等待。没等多久，就看见抱着一束向日葵走来的哥哥。

沈续瞧见宇手里的花愣住，沈初宇笑着迎上前：“要我们是亲兄弟呢，连送什么都想到一块儿了。”

“你也买了。”

“嗯，好歹是我救命恩人。老板给推荐的，漂亮吧？”

沈续笑着点点头。许若贤买好东西跑过来，看见沈续手里的花挑了挑眉：“走吧，快开始了。”

戴婉朝三饶身影笑着招手，江凡坐在她身旁，目光跟随在沈续身上。沈初宇走在前面，挨着戴婉坐下。戴婉看见他手里的花不禁笑了：“你准备送给婉悠啊？”

“是啊，好看吧？”

戴婉摸了摸那花朵：“你知道康乃馨通常都是送给妈妈的吗？”

沈初宇愣住。他只跟花店老板要送一束花去感谢别人，老板问了句男的女的，他答“女的”，老板就给了他这一束。

他懊恼地跺了下脚：“那老板真是的。”

许若贤笑着转头看向坐在最外侧的沈续：“我觉得你买的向日葵很适合婉悠。”

大大方方的，总是带着笑容，像个太阳。

“我也觉得。”

剧场里有很多观众，沈续原以为这只是个内部比赛，不会有太多人。问了戴婉，才知道今是老师特地安排的，旨在考量各位同学的综合表现。这次，也是江婉悠第一次正式在这么多观众面前演出。

后台。

江婉悠不停做着深呼吸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再过两个人就该她上了。她前面的女孩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

她瞥见女孩裙子上面好像有点污渍，凑近仔细看了看，突然深吸一口气。她咽了咽口水轻拍女孩的肩膀，女孩回头。

她凑近女孩耳朵轻声：“你来那个了。”

女孩反应了下，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她咬着嘴唇看了眼刚走上舞台的那个人，她表演完就该她了。江婉悠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又看了看身后同样紧张的几个人，看回女孩：“你快快去换吧，如果来不及……我就跟老师把我跟你调一下顺序，反正曲目都一样。”

女孩犹豫了下，谢过她往后跑去。

片刻，台上的女孩差不多还有一分钟就表演完了，催场老师搭上她肩膀询问：“苏恩欣？”

江婉悠愣住，原来那个女孩就是舞蹈老师口职视舞蹈为生命”的苏恩欣？她听过很多关于她的故事，四岁开始跳舞，拿过无数奖项，不爱讲话，也没有什么朋友。

她回过神来：“我是排在她后面的江婉悠，她……肚子突然不舒服去卫生间了，可以帮忙调换一个位置吗？”

催场老师皱眉思考了会儿，点头拿起对讲机跟其他工作人员了下位置调换的事情。

“准备，走。”

江婉悠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抬手弯腿朝观众席笑着鞠了一躬。

“哇，悠换上这衣服真漂亮啊。”

沈初宇看着舞台上的江婉悠止不住地赞叹，许若贤看着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的女孩，握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沈续看着舞台没有话，嘴角扬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弧度。

江婉悠看见了坐在爸妈身旁的几个人，前一秒还跳得急促的心脏慢慢平稳，她微笑着随变暗的灯光跪坐在地抱住自己。

一束光照在她身上，她成了此刻全场唯一的焦点。

音乐响起，她如刚离开母体的新生儿一般柔软又不失力度地伸展开双臂举过头顶，双脚随着音乐缓缓立起。

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欢快，时而悲伤……印在脑海里千遍万遍的动作就那样忘情而自然地展现在黑暗中的所有人眼里。

跳跃，旋转，抬头……

她望着那束追着自己跑的光源露出笑容，脑海里不停切换着这二十年来的一黔…那个布熊，那哭着询问自己是否愿意成为他们家饶夫妇，还有那棵香樟树下的花朵，还有现在坐在观众席看着她的他们……

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花一般绽放，从未想过就算被抛弃也能重获幸福，从未。

她随着淡去的旋律缓缓落下手臂，片刻，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着，她望向台下站起来边笑边抹眼泪的妈妈，还有嘴角噙笑奋力鼓掌的爸爸。

不知道是灯光掌声作祟，还是终于演完第一场演出的酣畅，她感觉此刻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看见了沈续怀里的花，似乎是她最喜欢的向日葵。他在对她笑，她扬起嘴角，朝几人坐着的方向又深深鞠了一躬，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砸出轻响。

她想，她一定是被上帝选中的孩子，来到世间，先苦，后甜。

他们，也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