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的声音在耳边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只听得见自己吐出水泡的声音,咕噜咕噜,密集又慌乱。
原来窒息的感觉是这样的。仿佛胸腔被人用力压扁,一点一点地将氧气挤出,而后控制住大脑,控制住全身,失去挣扎的最后一丝力气。
水流触到眼珠有点涩涩的,让人情不自禁想流泪,流下来的泪又随着水流冲去别处,混迹在同样透明的液体里,不分你我。
刺痛感已经爬到了鼻腔,他感觉自己一晃而过看到了堂,是蓝色的。
被人拉起的那一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口呼入一方新鲜空气,吐出,呼入,吐出,急促地循环了多次。而后不停咳嗽,那些飞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甚至都分不清是水,还是鼻涕。
只是片刻的美好。
他再次看见了蓝色的世界,这一次,身旁同他一起吐着泡泡的是宇。他看见了宇留下的眼泪,很奇怪,明明在水里,他却可以清楚分辨出他的眼泪。
宇啊,别怕。不是有哥哥在吗?
他觉得自己成功扯出了个笑容,不知道宇有没有看见。
沈初宇看着从未与人起过争执的哥哥泡在水里痛苦的脸,心脏痛得仿佛被撕裂一般。要是没有自己,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他突然想起了五岁生日时自己许下的愿望。
“宇,今年许什么愿望呀?”
“我希望我喜欢的东西哥哥都能让给我!”
林英丽看着续抱着那本立体童话书抿嘴皱眉的模样笑出声:“宇又不喜欢看书,干嘛要跟哥哥抢呀?”
“我不管!”
他就是新鲜那书里像玩具一样可以立起来的森林、兔、王子……
那本书是爸爸出差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沈续紧抱在怀里不愿意拿出。
“不是生日那许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吗?你们骗人!”
沈初宇哭着离开饭桌跑回卧室,沈续坐在客厅很久,最后还是抱着书走进了房间。
他从来没有问过哥哥当年为什么还是把那本书给了他,尽管后来他只翻了几便厌了扔在一旁。
数数日子,好像再过几又是自己生日了,不知道老爷能不能提前实现他的愿望。
他希望……
陈均按下播放键调到最大声,冲里面的人大喊了一句:“警察!别动!”
厂房里的人听见警笛声皱眉看向门口,阿伟松开手朝王义喊了句:“义爷!”
沈续脑袋上的力度消失,成功呼吸到新鲜空气。他用尽全身力气捶打握在宇脑袋上的那只手,拳头刮到木桶边缘撕拉出深深浅浅的伤口。
“臭子你报警了?!”
王义怒火中烧,冲过来用力踹了沈续几脚,而后被人群拉着从厂房后门快速离开。
沈续吃痛侧躺在地,手捂住肚子不停咳嗽。沈初宇翻过他身子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在流血。
“哥……哥……别睡啊……别睡……”
“嗯……”
陈均举着手机和球棍心翼翼地走进厂房,那伙人已经逃跑了,他看见厂房后面打开的门皱眉,得赶紧离开才行,不然他们折返回来就糟了。
他收好手机跑到水桶旁,看着自己载着过来的男孩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旁边还坐着个同样狼狈的伙子。
“哎哟造的什么孽,赶紧走吧,先离开这儿。”
陈均转身要背沈续,沈初宇一把揽过:“我背。”
“你都那么虚弱了背什么背啊!赶紧走吧,我怕那伙人又回来了。”
他没再理会,拉起沈续背到背上往外跑,沈初宇一瘸一拐地跟着跑在后面。
三人坐进车里关好门,启动车辆,驶上马路,陈均悬在喉咙的心才终于落下。他看着后视镜里止不住流泪的男孩皱眉:“伙子,怎么回事啊?”
刚问完他又连忙摆手:“哎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
他怕惹祸上身,也怕帮了不该帮的人。
刚刚送完那个男孩离开,他越开越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本来不想管,瞥见后座上落了一块手表,他心一横往回开,开到下车的地方又往前开了几分钟,便看见厂房里一群人殴打两饶场景。
“诺,他掉的手表。”
他从匣子里拿出那块表递给沈初宇,沈初宇皱眉接过仔细打量:“这不是我哥的。”
原来两兄弟。
“不是?那是谁的……”
沈初宇将手表还给司机,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哥哥忧心忡忡。他轻轻将他脸上的水珠擦净,又搓热手心捂在他冰冷的脸上想替他回回温。
陈均瞥见,默默打开了空调。
“谢谢。”
“啊……哦,没事,晚上有点冷。”
从这里开回那男孩上车的地方还要半个时,他看着男孩疲惫的模样开口:“要不你也倚着休息会儿吧,到了我叫你们。”
“我不困。”
他不敢睡,他怕万一司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好人。
他轻抚着哥哥的胳膊,一遍又一遍。这次换他守护哥哥了,他不能睡。
陈均没有再跟他交谈,回程中儿子又打了个电话来,问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啊……没有,晚上我开得慢,就快到了,你们先睡,别等我。”
挂羚话他习惯性地朝后视镜笑了笑,沈初宇看见抿了抿嘴:“你儿子多大了啊?”
“二十八喽。还不知道找个正经事儿干,整窝在家里弄些我看不懂的什么网络游戏,我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他非狡辩那也是专业。老喽,跟不上社会了。”
一起儿子,他不自觉地多了两句。
“那他……挣钱多吗?”
陈均扁嘴摇头:“他可从来不让我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钱,是秘密。不过每个月倒是会自己还房贷。”
回应他的沉默让他自顾自地笑着补充:“不过这人老了啊,倒也越来越想得开。钱挣多少不重要,健健康康最好。我对他没什么太大要求,自己养活自己,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也不要求他给我们多少钱,我们老俩挣的钱够自己花,只要他一直孝顺我们,孝顺长辈,就够了。”
沈初宇微微点头,虽然他无法完全体会他的那些话。
陈均话匣子一打开,便难免想要站在过来人,父母的角度规劝男孩几句。
“你们啊,做事情前也得考虑父母,你们这样伤了自己,伤了别人,父母会心疼的。”
沈初宇转头看着窗外明亮起来的场景扯开嘴角,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