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允王殿下吵着要上来见您,现在被堵在楼梯上,人还在闹。您看……”
自从纪琴上回造势让众人以为玉雪楼是允王的以后,姜允的确消停了会儿。可不久他又闹腾起来,甚至变本加厉。这几日的混乱,让纪琴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或许,她从一开始的决定就错了,当时就该直接把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赶出去!
“放他上来。”纪琴扶了扶额。
“是。”
纪琴开始布茶席。
“六王爷,请。”听到有些轻浮的脚步声传来,纪琴没有抬头。她取了些研碎的饼茶放入杯中,用丝绢包着热着的茶壶柄,把开水冲了进去。茶随着水流在杯中旋转,浮起丝缕白雾,微苦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
“溱毓姑娘,这是什么手法?”姜允笑眯眯地走到桌前坐下,“既不是煮茶法,也不是点茶法。”
“回殿下,小女子不喜那些死板的仪式和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认为敞敞亮亮的最是好,便自创了一种方法,”待茶稍稍凉了些,纪琴端了一杯递给姜允,“殿下以为如何呢?”
姜允抿了一口茶水,笑而不语。
花花肠子说的就是你!老狐狸。
纪琴微笑着看着他,心中暗想。
“那么允王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呢。”
“无事便不能来看看溱毓姑娘了吗?”姜允又端起了茶杯,“更何况,玉雪楼本就是本王的呀。”
“殿下慎言。小女子可不知玉雪楼是殿下的产业,不知是何人出此不实之言?”纪琴垂眸。
“哦?”姜允笑了,“可不就是姑娘你吗?你可是让本王的生活,变得充实多了呢。”
纪琴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她总觉得姜允的话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殿下说笑了。溱毓区区艺妓,哪有如此手段。”
“本王看姑娘的本事大的很。”姜允放下杯子,眯起眼睛盯着她,“女扮男装溜进别人家又翻墙出来,可不是‘区区艺妓’能做得到的呢。”
纪琴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明明做得如此谨慎,姜允又是如何知晓的?他又知道了多少?
她的身边,并不安全……
“王爷总说些令人迷惑的话。”
“本王今日前来,是想让你撬开一个人的嘴。”姜允也不和纪琴绕弯子了,“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样做对大家都好。”
纪琴捏紧了杯子。良久,她微笑着吐出一个字:
“谁。”
——
帝畿最大的酒楼内,姜允正优雅地卧在罗汉榻上,闲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摘下掩面的纱巾。
纪琴此刻心里有些憋屈。她是做了什么才会被这家伙缠上!不仅举止轻浮,还麻烦极了。非说玉雪楼不安全,要到这里谈。他怎么会明白她要出去一趟有多不容易!
“姑娘今日怎么没穿男装啊?”
“少废话,快说正事。我可没闲工夫跟你在这儿扯闲篇。”纪琴本就不情愿过来,心里还惦记着韩宁的事。看到姜允这虚伪的笑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向温和的她也失了耐心,冷着脸看着他。
姜允被噎了一下,挑了挑眉。
“三日后本王会派人请姑娘去王府弹琴,到时会有人领姑娘去地牢。姑娘只需问出那人的主子是谁即可。”
“你就不怕,我出去乱说?”纪琴盯着他。
姜允笑了:“本王还是那句话,姑娘是个聪明人。”
“呵。”纪琴轻嗤一声,重新带上纱巾,离开了福春居。
姜允望着纪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敛去了笑容。
帝畿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才艺超群的女子,他居然查不到她的来历。不论政策如何改变,银两如何浮动,玉雪楼产业总是处在中上的位置,既不会亏本也不会赚得太多引起旁人的注意,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故意为之。玉雪楼的客人决定了她们的关系网也是很广,用得好了可是不小的助力呢……
那么头牌溱毓就很重要了,而且这女人还给他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就更好玩儿了。让他来猜猜,这个溱毓和玉雪楼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呢?
想起纪琴心中愤愤还不得不对他笑脸相迎的模样,姜允嘴角勾起了笑容。不知道她看到他为她准备的大礼之后,会不会乖巧一点呢。
——
“主子,派去韩原、淮阴的人回来了。他们说……”
“说什么?”纪琴一下子站了起来。
“……查无此人。”柳玥顿了顿。
纪琴虽然早就料到不会这么容易找到韩宁,但她心头还是生出些许失望来。再等等吧,毕竟阳翟和河阳还没有消息呢。而且,眼前还有一个大麻烦没解决。
纪琴挥了挥手,柳玥倒退着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姜允是怎么了解到她去过贾府,但他既然没有挑明,纪琴也就不能主动让他抓到证据。去王府肯定不能带着玉姬,它咬人的牙印会被发现,或者姜允只要派一个太医来验验毒就可以知道。而问肯定是要问出个结果来的,否则不知道他后面还会怎么纠缠她。最好可以用一种稀少的毒来让那人产生幻觉,如此验也验不出来。
而且,她并不清楚姜允的动机。他究竟是纯粹想让她帮忙,还是试探她从而抓住自己的把柄,使玉雪楼为他所用呢?他连王府有地牢这么机密的事情都暴露给她,目的一定不单纯。而王府既然有地牢,还没有审讯的手段么?
纪琴觉得她无意中知道了很多危险的东西。
允王会不会事后灭口啊?
她不想知道的喂!
算了算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准备草药。
用什么好呢?
“……小琴,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师姐给你备了些药材,治病的,有毒的都有,放在你的包里了。别忘了啊!”
对了,师姐给她带了好些干草呢。纪琴翻出一个灰布包,打开后不禁愣了愣。
师姐弄得也太全了吧!不仅如此,她还把药材按功能分了类,好方便她找。
纪琴想起齐芸,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她又想起为她远行的馥妭……
说起来,她一直都是被“姐姐”保护着呢。
纪琴摇了摇头,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找到了致幻的那一类。这一类里齐芸备的不多,总共就三种:裸盖菇,笑菇,裸头草。
纪琴想了想,把裸头草夹了出来,放到研钵里研成粉末。她打开柜子,拿出一条带着金球的手链,用力甩了甩,其中一个小球的上方露出了一个圆洞。
纪琴小心地把粉末灌了进去,再捏一下小球,洞口就消失了。她戴上了手链。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大幅度地晃动,药粉就不会撒出。
“姑娘,允王派人请您过去呢。”柳妈妈在门外敲了敲门。纪琴连忙关上了柜子。
“溱毓姑娘,在下谢仪,我家王爷请姑娘王府一聚。”一个高大男子跟在柳玥后面走了进来,对着纪琴拱了拱手。
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纪琴皱了皱眉,一时没想起在哪儿闻到过。
姜允这家伙,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居然连他家谋士谢仪都派过来了。有必要如此防着她么?
“多谢。”纪琴披上件素色褙子走了出去,来到楼下,上了备好的马车。
马车走得很稳,可纪琴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人盯着一样。她想甩甩扇子,却发现自己带的是把团扇。
纪琴有些泄气。她闭上眼睛,决意忽视。可她感觉那道视线越来越肆无忌惮,刺得她头皮发麻。她以扇掩面,掀起帘子的一角,探出脑袋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姑娘再等等。”车夫回答,扬起马鞭在空中虚抽了一下,破空声传来,马车的速度快了些。
纪琴放下帘子重新坐好,轻轻呼了口气。
是谢仪。
谢仪这人看着一身正气,很容易让人对他生出好感。姜允明显了解这一点,一些需要谈判的事情他就会带着谢仪一同出席。可让他跟着她算什么?
之前在玉雪楼闻到的味道……
呵,这谢仪竟是懂医术的么?他看着身体健康,肯定不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那么,就只有学医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若有若无的药香。
纪琴眯起眼睛。姜允是在试探她么……
“姑娘,王府到了。”
纪琴下了车,一路被引到庭院里的假山后面。谢仪上前触碰了某个机关后,地面突然开始下沉。
等纪琴适应了下面的光线,就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姜允的地牢。墙上都是黑褐色的印子,应当是干掉的血迹。空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味道,越往前越浓郁。纪琴跟在谢仪后面向前走去。谢仪突然开了口:
“王爷说,随便姑娘用什么法子,只要问出来了,人死了也无所谓。”
他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亮光:“请。”
纪琴顺着他指的方向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牢门前。她转头看向谢仪,他还停留在原地没动,只是示意纪琴把门推开。
纪琴推开了门,刚跨进去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这里的腐臭几乎浓郁到变成实质,她走了进去,看见干草堆上卧着个人。
待她看清这个人的相貌后,瞬间惊得后退了几步。
那骨瘦如柴,瞪大双眼的,正是她前不久才见到的,贾家的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