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了郁府。
纪琴进去的时候,已有不少小姐公子到场了。看见她进来,教养好些的不吱声,心直口快些的就直接嗤笑出来。就只有郁姝乔亲密地拉起她的手,把她介绍给在场的人:
“这位是我特意请来的溱毓姑娘,大家届时可以一饱耳福啦!”
“郁三小姐,赏花是个高雅清秀的活动,像她这种青楼女子也来,不会污了郁府的地吗。”
此言一出,花园里一片安静。谁也没支持那人的话,谁也没出声反对。纪琴扭头看看身旁的郁姝乔,看见她脸都气红了,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纪琴的心忽然就暖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名义上虽然也是郁姝乔请来的客人,但在场的除了知情的郁家人谁也没把她当人看,顶多是个助兴的玩意儿,所以早就做好了会被嘲讽的准备。纪琴抬起手轻拍郁姝乔的后背,然后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长相挺清秀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道她爹娘怎么把她教得这样笨,有些话想想就好,说出来反而掉价。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那个小姑娘抿唇一笑。
还是太年轻了啊。
纪琴没想到,这一笑却是惊艳得很,迷了不知多少人的眼。长相上,纪琴是随了母亲的,有股自然天成的书卷气,一颦一笑都带着点儿韵味。她五官并不出众,气质却是极好的。那一笑,是带了点怜悯的,看起来就更加大气,有容人之雅量。
一个离着纪琴挺近的男子突然开了口:“谢二小姐这话就讲的不对了。溱毓姑娘卖艺不卖身,在那烟花之地,自然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怎地就不能来了?况且,二小姐的琴弹得可没人家好吧,怎么就不向姑娘请教请教,反而在这儿羞辱人呢。”
原来,她是翰林院学士谢铭的二女儿啊……好像还是主母生的?
郁姝乔推了推走神的纪琴。
“公子过誉。谢小姐也没说错,溱毓确实不过一介青楼女子。但身在青楼心却不在,污了郁府的地倒是谈不上的。”说着,纪琴向两位行了个礼。那男子朝她笑了笑,谢小姐却是冷哼一声,并不看她。
说实话,纪琴并不讨厌她。谢小姐把心事都写在脸上,这种人单纯得很,没什么心眼儿。反而那种两边都不得罪、说话做事都让人挑不出错来的才最聪明,也最可怕。你无法确认他们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在关键时刻踩你一脚也说不定。就比如谢二小姐边上,那位从一开始就没有露出任何能表达她立场表情的谢大小姐。
连自己的嫡妹出丑都不管。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郁姝乔拉着纪琴走到一边,悄声说道:“刚刚那个男的是李赫,前段时间她娘王夫人一直缠着我母亲想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要小心。”
“就是那个,柳玥说的调戏徐姑娘的男子?”
“对。好样的,柳妈妈,还知道告诉我们纪琴要小心坏男人。”
柳玥从一进郁府就冷着个脸,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
因着郁姝乔厌了菊花,所以所有菊花都搬到郁老夫人院子里去了。但就算这样,可看的花儿也不少。
“溱毓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一位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纪琴身后。纪琴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道:“应当是木芙蓉,三醉芙蓉。”
“何以见得?”
纪琴微微一笑:“我刚刚来郁府时天还比较凉,这花是白色的。现在快到隅中了,这花变成了桃粉色。书上说三醉芙蓉一日三变,是一种稀少的花。”
“那这一株呢。”那女子指着一个顶上结着白色花苞的仙人球问。
“昙花。可清热润肺、止咳化痰。”
“这个呢?”
“金花茶,还没到花期呢。”
……
“你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两人顿了顿,一起说道:
“祁桑闲的《闻香》!”
说罢,两个姑娘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抱在一起。
“哈哈哈,溱毓姑娘好雅致!小女子名为柳湘君,是柳尚书的嫡长女,不知能否交个朋友?”
柳尚书啊,那不是礼部尚书吗?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让王禾偷了礼部名册,纪琴有些心虚。
“我的荣幸。”
“下回我要请你来柳府,我让人在院子里养了株珙桐,你一定要来瞧瞧。”
“就是那个开的花像白鸽的?帝畿地势没那么高,雨也不常下,你怎么养得活的?”
“等你下回来我家我再告诉你。”
——
交了个志趣相投的朋友,纪琴心情还不错。就连她弹琴时谢二小姐阴阳怪气的嘲讽都没扫了她的兴致。等赏花会结束,柳玥告诉她郁姝乔要让她跳舞的时候,她也是一口答应,和柳玥两个人一起晃到郁姝乔的翠云居,好不惬意。
然而这种愉快的心情在她穿上那奇怪的舞鞋之后彻底消失了。
“郁姝乔,来给姐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纪琴一脸的笑意都藏不住她身上的杀气,“为什么这个舞是用脚尖跳的?”
郁姝乔忍着笑回答道:“这是我叔叔出海经商后带回来的一个洋人教的,说是他们那边美丽的女子都是这么跳舞的。我和柳玥说了帮你的条件就是给我跳支舞啊,她没和你说吗?”
姑奶奶,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柳玥内心咆哮着,对着纪琴露出讨好的笑容:“主子,属下也不知道郁三小姐说的舞蹈是这个足尖舞啊!这个足尖舞,属下连听都没听过!”
纪琴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郁姝乔摆了一道,强撑着跳完一曲后,她觉得自己的脚都不属于自己了。看着笑得猖狂的郁姝乔和忍笑忍得流汗的柳玥,纪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郁姝乔,我记得你院子里是有小厨房的吧?”
“是啊……哈哈哈,怎么啦?”郁姝乔用手帕擦试着眼角流出的泪水。
“我想借你的厨房做道菜。”
“表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菜?做好了也给我和柳玥尝尝呗。”
“放心,人人有份。”纪琴有些咬牙切齿。
“什么菜啊?”
“柳玥炒郁姝乔,现做现卖!”说着,纪琴就朝两个人冲了过去。
“饶命啊,好姐姐(主子),下次再也不敢啦!”
“还有下次?”纪琴挑了挑眉。
“救命!”
……
最后以每个人被纪琴按在地上挠痒痒挠到流出眼泪,这场闹剧才算是收尾了。
——
“琴丫头,怎么不说一声就来啦!要不是外祖母听雨薇讲翠云居的琴声像是你弹的,我还不知道呢。”郁老太太一脸慈爱地抚摸着纪琴的脸。
“祖母,我们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真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啊。”郁姝乔在边上调笑着。
“你们呀。姝乔,你表姐小时候可乖巧了,每次都是你撺掇她跟你一起到处闯祸。还记得那回你带着琴丫头爬树,结果自己下不来吗?你虽然鬼点子多,但还不是你表姐的对手。每次你捉弄她最后总是自己吃亏,现在总该学聪明些了吧?”
纪琴瞟了一眼郁姝乔,郁姝乔立刻把头一缩。呵,这家伙就是欠收拾!
“外祖母,孙女想和您说悄悄话~”纪琴抱着郁老太太的手臂晃啊晃。
“好好好!”郁老太太被逗得乐个不停,朝郁姝乔挥了挥手,“三丫头,你就先回去吧!”
“哼!”纪琴真是小心眼儿,她才不想知道什么悄悄话呢!
话说,她们俩要聊什么呢?
郁老太太带着纪琴进了里屋,纪琴又上前关上了门窗。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郁老太太还是笑眯眯地。
“我想向您问问我母亲的事。”
听到这话,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减了些。
“上次不是已经把那璎珞给你了吗?祖母这里也没有更多你母亲的东西啦。”她故意避重就轻,希望纪琴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可纪琴偏偏不如她的意。
“外祖母,你别瞒着我了。我母亲她,”她不想再和郁老太太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不是郁家人吧。”
“你说什么呢,她当然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若说之前老太太还有一丝笑意,现在就是在强颜欢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郁远秋在十六岁前完全没有任何信息,就算保护地再好也不会这样,”纪琴直直看着郁老太太,“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老太太很震惊:“你……调查你的母亲?”
“外祖母,我就和您直说吧。您也知道纪家被灭门的事,我怀疑这和我母亲的真实身份有关。”
“……怎么会呢,这不可能……”老太太像是被吓住了,“远秋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啊,怎么会和纪家灭门有关?琴丫头,你可别逗外祖母,这个不好玩。”
她现在简直像是在祈求纪琴了。
“祖母知道苏侍郎一家吗?他家有个独女叫苏采苓。”
纪琴不禁握紧了拳头,就赌这一把!
“郁远秋就是苏采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