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名医也不如一口棺材来的实用。
吕家大宅正门高三丈一尺,宽两丈整,离地三尺,九级石阶。朱漆大门,嵌饰金环,两尊丈半的石狮子伫立大宅左右。金色的牌匾,上书“镇威镖局”四个大字,一片素缟高悬牌匾正上方,掩盖了往日夺目的光芒。
吕家大宅是座七进的大宅子,穿过一重又一重院门,最深处第七重院子正堂里摆着一口楠木棺材,吕方已经在这口棺材里躺了七天。
这是一口用最上等楠木打造的棺材,每一块棺板不多不少都有三寸厚,价值两千两。
听说这种楠木每出山一棵就要搭进两条劳工的性命,采伐之艰,超乎想像,所以这种楠木也只有最尊贵的人才配得上用。
吕方自然配得上,可是再名贵的棺材也只是一口棺材,没有棺材总是比有棺材好的。
吕方就是在这口名贵的棺材里接受了来自江湖各地朋友的吊唁,现在不止陇西五省,只怕整个江湖都已经知道吕方已死的消息。
灵堂里只有吕方的棺材前点着两根蜡烛,吕方的一妻一妾还有一双儿女跪在灵前烧着纸钱,他们的头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过。
吕忠守在棺材旁,一只手轻轻地扶着棺材盖,眼神深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堂前八位正副镖头分列两侧,眼神飘忽不定,烟雾弥漫的灵堂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今天是吕方出殡的日子,恰巧是四月初六!
整个吕家大宅除了灵堂里的人之外,别说使唤丫头奴仆,就连一只活物也不曾多见,真是奇怪。
吕方死的离奇,外人都说吕方是中了邪,不然一个正常人,那怕是个三岁的孩子都不会把亮银枪插进自己的喉咙里。
除了中邪,外人想不出吕方还有什么理由会自己杀死自己。
吕方死前收到“疯秀才”那封神秘来信一事,灵堂内只有甘勇八位正副镖头知道,按理说只要找到“疯秀才”问清那封信的来龙去脉,吕方之死的秘密便可一清二楚,可是吕忠和吕方的妻妾儿女对于此事一无所知,想来甘勇八人一定未曾提及过此事,看样子他们八人似乎也并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其实甘勇八人私下里早已暗查“疯秀才”的下落,可是自那晚“醉仙楼”一别之后,“疯秀才”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行踪,此事也是蹊跷。
眼下有一件比找到“疯秀才”还要重要的事摆在甘勇八人的面前。
吕方走的突然,他这偌大的家业该怎么办呢?
吕方一妻一妾,发妻为他生下一子,名叫吕诚,年十八,妾室为他养有一女,名叫吕蝶,年十三。
纵然吕方离世突然,可是他儿女双全,家业自有传承本不是问题。
偏偏现在就有了一个大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恰恰就出在最有资格继承吕方家业的独子吕诚身上。
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吕方强过他老子自是不必说了,吕诚这小子莫说超过吕方,倘若吕诚有他老子一半的本事,也不会出现眼下的问题。
甘勇八人追随吕方多年,更为甚者像朝老六,他爹当年就在吕直的手下当过趟子手,可以说甘勇八人是看着吕诚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他们几人出入吕家大宅不知多少趟,却从未跟眼前的这位大少爷说过一句话。
这吕诚自小胆小怕羞,见到生人就习惯往房间里躲,活脱脱像极了一个大姑娘。
甘勇八人私下里感慨只怪吕方太过惊艳绝才,自是把子孙的福分都给用尽了。
吕家能称雄陇西五省,灵堂前站着的甘勇八人自是出力不少,不然也混不上正副镖头的位置。
若是将吕家产业交到这位姑娘模样的大少爷手上,甘勇八人自是打心底里不服,毕竟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想让他们服还得凭真本事。
还有一样东西比吕家这偌大的产业更让人放不下,那就是无论是谁只要接手了吕家的产业也就是坐上了陇西五省第一交椅,对于甘勇八人来说,陇西五省第一大英雄的名头可是比吕方留下的万千家业更让人着迷。
“奇怪……真是奇怪……”
吕忠嘴里默默念了两句,他伏下身子冲着灵前的吕方的发妻轻唤了一声:“夫人……”
吕方的妻妾子女四人似乎没有一个人听见吕忠说话一般,四人只顾着往身前的火盆里扔着纸钱,灵堂里烟雾更甚,薰得人快睁不开眼睛了。
吕忠挺起身冲着灵堂外高声叫道:“来人啊……”
换着往常吕忠这一声招唤,立刻就会有十个奴仆冲到他的面前,等候吕忠的差遣,可是今天吕忠这一声落地,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
“来人……”
吕忠又冲着门外叫喊了一声,还没等吕忠把话喊完,甘勇往堂前探出了一步,剩下的七人也跟在甘勇的身后探了出来。
“吕总管,不必费心了,眼下这座宅子里,除了咱们,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了!”
甘勇的话音一落,吕忠已然明白甘勇话中之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更多的是一股怒火。
吕忠忧心地望了一眼灵前四人,他们好像也没有听见甘勇说的话。
吕忠挺了挺腰板,盯着甘勇的眼睛:“怎么?你们几个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事已至此,甘勇八人已无退路,虽然其他七人各有心思,可是比起吕诚来,他们还是更服甘勇一些。
甘勇嘿嘿一笑:“吕总管主重了,兄弟们只是不想吕总镖头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付诸东流罢了!”
吕忠哼笑一声,语气生硬地应道:“甘镖头照看好分号的生意就好,此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甘勇哈哈大笑了两声,往身后七人看了一眼:“我等都是跟着吕总镖头浴血拼杀过的兄弟,吕总镖头突然辞世,让人悲痛莫名,‘镇威镖局’这偌大的产业,我等自当尽心照应。”
说罢甘勇特意往吕诚身上看了两眼,那吕诚穿着宽大的孝服,缩着身子,靠在吕夫人身旁,连看一眼自己的勇气都没有,甘勇不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声。
吕忠咬了咬牙:“老爷既然已经过世,那吕家的产业自然由吕家人继承……”
又没等吕忠说完,甘勇不耐烦地打断道:“继承……谁继承?”
甘勇盯着吕忠:“由你们这群老弱病残继承吗?”说着甘勇伸手指向吕诚带着戏谑的口气:“还是由咱们这位羞答答的大少爷继承啊?”
甘勇话音刚落,仰着头与其他七人放肆地哄堂大笑起来。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灵前的四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们好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安静地顺从或许还能换得一条生路。
吕忠紧握着双拳,他全身都在颤抖,一声怒吼:“住口……你们吃的可都是吕家的饭,你们能有今天都是老爷给你们的!”
哄笑声戛然而止,甘勇看着吕忠正色道:“吕总管,今非昔比,就冲你刚才说的话,我本可杀了你,可是念在你忠心旧主的情份上,我甘某人当着吕总镖头的灵位起誓,吕家大宅是吕家祖业,绝不擅动分毫,保吕家后人世代衣食无忧……”
“如此说来,我们吕家还要谢谢你喽?”
灵堂里响起一声略带嘲讽的清亮嗓音。
这一次甘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这种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甘勇皱着眉头寻声望去,只见灵前四人中,由迷蒙的烟雾里一人缓缓站起身来,正是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