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老人，老人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龄，全身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虽然淡淡笑着，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坐在她办公桌旁的椅子上，虽然还未发一言，但莫名让林淼觉得下一秒，他便要向训员工一样训斥她。

林淼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等意识到这不是在慕家，又恢复了刚刚放松的样子。

“你好，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她例行公事地问，仿佛眼前这个人她并不相识。

“慕海洋”

老人似乎并不讶异她的反应，配合的问道。

她挑了挑眉，拿过他的病历本，继续问道“请问是哪里不舒服？”

老人拿出一个医院的牛皮纸袋，她疑惑地接过，先拿出一张CT照片，内心咯噔一下，然后迅速抽出里面的诊断说明。

肺癌晚期。

她面上不动声色，把文件袋递了回去，内心却徘徊无措，她想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一点说谎的端倪，可不知道是老人精于世故，伪装得太好，还是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在我抽烟的时候跑过来制止我，那么小一个孩子，凶巴巴地教训我……”

老人叹息了一声，轻得仿佛一阵烟，消散在空中。

他的父辈曾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奉行的是棍棒出孝子的一套教育理念，到了他这里，虽然因为法律规定，他从不体罚，但也比一般家庭的长辈严厉，因此家里无论是妻子、儿子还是孙辈，在他面前都噤若寒蝉，只有稚嫩的她，虽然怕他，却也像个小管家婆一样敢管他，偏偏他就吃她这一套，那些年，他烟瘾虽然没戒，却少抽了很多。

可是，他默许儿子把她和她的母亲赶了出去。

想起往昔，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如今，因为长期吸烟，导致病入膏肓，大概是他这些年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顾的报应吧。

“下个月初五，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他试探地问道。

她虽然记得，但还是摇了摇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关电脑下班。

老人掏出一张请柬，放在桌上，沉默了半晌，见她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便离开了。

章黎溪那辆黑色的车停在医院停车场不起眼的位置。

她看了看手表，今天她算是整点下班的，但往常她总是会因为一些事耽搁一会。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等着她的呢？

她刚刚因为慕海洋的来访混乱无章的思绪，突然平静下来。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守在她身边，看到他，她还是感觉到久违的安定。

她慢慢走进他的车，敲了敲他的车门。

章黎溪静静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看到的是幻象还是真人。

林淼耐心地等他反应过来打开车门锁，径直坐进了副驾驶。

途中，章黎溪忍不住几次回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虽然这段时间她比以前安静，但今天，似乎整个人的灵魂都飘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愣愣出神，连他几次的打量都没发现。

“怎么了？”

她似乎被他的话惊醒，转而看向他，目光茫然。

他重复问了一遍。

“可能，是有点累吧”

见她不想多谈，他也没有再问。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他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之时，林淼突然开口：“今天……慕海洋来找我了”

他把车停到路边，静静地等着她静下来的话。

“他想我去参加他的八十大寿。”

章黎溪皱了皱眉。

他对慕海洋这个人印象并不太好。

慕海洋在星省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但是，据说，他手里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警方试着逮过他几次，但是这人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警方每次都无功而返，顶多抓到一两个替罪羊。

还有，他是林淼的爷爷，也是林淼外婆的同乡。

在慕家时，他是林淼最亲近的长辈，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自林淼父母离婚后，就不曾管过她的死活。

想起从骆冰口中得知的那些事，章黎溪就没办法对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

“你要去吗？”

林淼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道：“我会去”

“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下月初五”

也就是一个月以后，他掏出手机，打算让秘书把他的那天下午和晚上的日程改一下。

还没等他解锁，一只白皙的手便按在了他的手机上。

“我算了算，你们公司到我们医院的路程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还是不堵车的前提下，其实你大可不必……”

章黎溪深吸了一口气，打断到：“我的公司，如果因为我提前离开2个小时就无法运转了，那大概也就离倒闭不远了！”

她没继续说下去，低头看自己的手。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刚刚他被这丫头那副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给气到了，不自觉带上了训新兵的口吻，他很快又缓和了语气补充到：“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很多事，我回家处理也一样，而且如果我实在忙不过来，也会派我信得过的人过来，江叔那边的人，现在他自己都信不过。”

这一点，林淼是知道的，本来他的人一直24小时守在她附近，偏偏那天没有人可以及时赶过来。

她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突然开口：“可你晚上回去，天都黑了”

“怎么，想邀请我直接在你家过夜吗？”

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章黎溪不知怎的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回家路上有一段路，路灯坏了，听说前不久才出了车祸……”

林淼歪着头盯着他，徐徐说道：“金奇最近都在拍戏，你可以住他家，他家就在我隔壁。”

他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林淼不经意流露出对他的亲昵，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金奇是你什么人？”

她靠近他，眨了眨她那勾人的桃花眼：“你不是调查过我了吗？那应该知道啊？”

章黎溪克制地道：“你要是养小狼狗，还有必要去相亲吗？”

果然，他调查过自己，呵，林淼心底有些不悦。

“结婚跟养小狼狗都不冲突，更何况相个亲。”

她满不在乎地说。

章黎溪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本来就是嘛，我又不差养小狼狗的那点钱……”

章黎溪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林淼皱了皱眉，似乎被他抓疼了，他见状连忙松手。

他的手握回方向盘，平息了一下情绪：“我不许你这样诋毁自己。”

“我没你想得这么好，我真的养着金奇呢！”

虽然，她说的养，是给他的工作室投资，但她就想看他炸毛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心里那点死灰复燃的期待，与其看着他因为愧疚而无下限地包容她的样子，还不如眼前这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顺眼。

章黎溪意有所指地道：“小好，我看起来像个感情白痴吗？”

林淼揉了揉她的手腕，那里被红了一圈，暗自腹诽到，难道不是吗？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般。

“抱歉，我刚刚的确是冲动了，但是你不是那种人，我很确定。”

“人是会变的……”

两人僵持之际，林淼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铃声正是金奇的新歌。

“怎么不接？”

章黎溪凉凉地看着她。

她内心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只见来电备注赫然写着“小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