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57 苗头 眼见为虚,云雨天寒(1 / 1)不律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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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诺见段俞一手托在下颚边,一手捏着一块硬糕砸在了那微微颤抖的轻纱上,他登时拍了桌子怒道:“你抖什么?本王喂鱼的兴致都叫你抖擞没了!”

允诺看得真切,分明是段俞成心的。

那仆人跪倒在地,声音小到允诺听不清稀,她只看到段俞抬脚踹了那人,而后叫侍卫将地上之人拖了下去时,允诺才听到他的哭喊求饶声。

她走上前去,还未近便见段俞猛地回过头来。

段俞一见来人登时黑了脸,满眼不可思议。允诺却心若止水,冲着他跪了下去。

段俞将众人驱散,也不曾叫允诺起身,他做回长座,继续戳着碟中碎屑。良久,段俞才开口:“你居然敢跑来,就不怕身份败露。”

允诺抬头看着眼前一副懒散模样的男子,丝毫不怯盯住他的侧颜:“赍粮藉寇,让段锲他们弹尽粮绝,是你的意思么?”

段俞听罢一愣,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瞪着双眼尽是不可思议:“这就是你同本王讲话的语气?”

“断了军队备粮,他们只得炊骨爨骸,这般不择手段,出自你的手笔么?”允诺没有答话,提了音量冷言问道。

段俞“哈”的一声嗤笑起来,他皱了眉咬紧了后牙:“你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这是在盘问你的主子?”

“你为了防止段锲立稳脚跟,竟能想得出这般丧心病狂、背祖忘宗的手段么?”允诺亦是说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段俞抽出的嘴角,强忍住揍人的冲动。

允诺实则亦是强忍着喉间的委屈,声音颤抖,忽觉眼前景色一片模糊,连段俞那张略显狰狞的面孔都有些晃动。

“放肆!”段俞忍无可忍,将那只玉碟砸向允诺,后者闪身,那只碟子落地而碎,四溅的玉片险些划到段俞。

“是你做的么?借我的手,给安插在军营的罗寇细作支招,烧了粮草,反将一军。”允诺看着那个长长舒了口气平静下来的男子,语音哽咽,“为什么搭我进去?”

段俞盯着跪在面前泪如雨下的女子,心道这是第一次见允诺这般模样。她跪在地上,衣着兵服,双拳捏实了膝前布料,哭得十分隐忍,却止不住一脸狼藉、浑身轻颤。

自她被买回府到现在,这大概是段俞所见到过的,允诺最慌张无措的一次。

“哼。”段俞抚了抚额角笑道,“你想象力很充足啊,允诺。”

段俞拾了片碎盘,捻在两只之间把玩,没再理会抽噎的允诺。良久,他挑了挑眉尾才道:“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不是我干的。”

“……”允诺震惊,屏气看向那个衣着华美的男人,她觉得一刹那间除了自己打颤的牙齿碰撞之外,周遭一片寂静。

“我只是想让罗寇尽快后撤不要恋战,”段俞说得轻巧自在、事不关己,“若是这数万精兵都被歼灭,段锲绝对一举成神,罗寇也是再无利用价值。”

“我不信。”允诺直起身子反驳,她膝盖有些硌,但仍端跪在地上。

“我下我的命,他们行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所有人,”段俞并不在意一般笑了,他悠悠侧过脸来,自眼角看向允诺说道,“就像你,允诺,你居然也不再听话了啊……”

允诺看到他晃了晃手中的碎片,忽然“唰”地一声丢进水中,下一秒便有一道缥缈的红纱绕着一只斜了身子的鱼,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你问的,我都答了,你可以回去了。”段俞看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轻哼一声,“只是你今日的做法让我十分恼火。”

“……”允诺死死盯着那只尚抽搐着鱼尾的白肚鱼,不再敢有只言片语。她想起身,却被段俞的擦肩而过惊得没能动作。

“我不想威胁你,但你还是要记得,不论是你、你的妹妹,还是你那位风烛残年的母亲,都是我的手下啊。”段俞没有转身,他听到身后的抽泣声猛的一顿,连空气都有一瞬的窒息。

“一柄利刃,最忌讳的就是带了感情。”段俞笑嘻嘻地挥手叫了人来:“这池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丑鱼,留着干什么?除了红尾长鳍,都剁掉!”

允诺看到下人将大张旗鼓般地将池中杂鱼捞入竹筐,那竹篮中的翻腾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自欢腾至永寂,只一句、唯一瞬。

允诺很震惊于自己终于站起身来时竟已日暮,她一瘸一拐地离开那只华美的湖心亭,这才发现不是夜幕四合,而是阴云将至。

她尚未走出这片莲花塘,便被骤然而下的暴雨击得无处可逃。

豆落绿盆听鼓声,鱼不避,人空啼。远山青瓦皆行过,悲独处,归萧瑟。

允诺若行尸走肉般回到大街上,看着空旷的街巷,心下只有一片迷茫。

她该去哪里?段锲不在府上,她回去岂非自找苦吃。还是投奔楚安,已婚女子,如何这般不顾廉耻。

允诺正在纠结,忽见一家推了房门,一男子单手遮额,身披蓑衣拿着一柄油纸伞冲了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小心站立在允诺面前。

“我家娘子见你站在街上许久,叫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到我家避避雨?”这男子撑了伞偏向允诺,生怕她听不清般扯了嗓子,“寒舍简陋,姑娘可别嫌弃。”

允诺猛地眨了眼,看清这男子在雨下略微狰狞的面容,这才缓过神来:“多谢二位好意,不过不必了。”

“我家娘子说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姑娘,定是受了委屈才在雨中发愣,你千万不要害羞。”这男子见允诺拒绝,以为是被吓倒了,连忙解释道。

允诺往那门户一瞧,果真看到了一位头戴方巾的妇人微微颦眉看向自己,那目光尽是不忍,看得允诺鼻头更酸,喉间涌动,“小女有处可去,实在不敢劳烦二位挂心……”

男子见允诺执意拒绝,不再强求,“这伞送你,赶快回去吧,啊!”

“善良的姑娘……”允诺看着那男子匆匆跑回家中,抱着那柄油纸伞口中喃喃。

允诺不再立在雨中,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她湿发贴于颈侧,终是再难忍住,将伞沿压地极低,放肆地将嚎啕声掩盖在周遭乒乓作响的落雨声中,哭得极尽委屈、满腔痛惜。

她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善类,不是什么了无城府的姑娘,她双手沾满鲜血,来自黑色的角落。她分明配不上任何人的怜悯,更配不上半点的温柔。

可这世上好多心软的人啊,他们的善良却都错付给了心思叵测之人。

好人蒙骗,恶人当道,何其悲凉。

允诺现在恨极了世上的身不由己,甚至生出了撇下母亲妹妹、一心向段锲的歹念。此心一出,她也是被自己这般自私惊到了,允诺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手上尽是苦涩的雨水。

·

阳光,温柔了岁月的痕迹,

而雨,则倾听灵魂的悲鸣。

云下了雨,众人却感谢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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