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呆在我的身边,我必定保得住你一条小命,偶尔再添些封赏,你也好犒劳穷酸的父母。”章纪亭将那碗凉透了的中药递了过去说道。
“……”闻人彻嗅得出这药里的东西。
五灵脂、香附、川芎,这些药材皆有活血行气之用,却被一味红花遮了大半的味道。
“你懂药理,这是什么自然不需要本宫多话。”章纪亭见闻人彻皱了眉,又说道,“你现如今见不到王爷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留了青山,这般人才肯好好珍重粮草,不是么?”
闻人彻只觉得这要当真是苦味十足,直叫她眼底泛泪、胃中作呕。
“这良药苦口。一碗下肚,你不再需要鬼门关里走几遭,本宫替你省去了多少烦心事,你总该清楚的吧?”章纪亭招呼了采文,“去唤个市井有名望的大夫,引到闻人彻住处吧。”
闻人彻听罢,她将那只残留了些药渣的碗递回给采文,行了礼,扭头就走。
“若有人问起来,你应当知道如何答的。”章纪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心道又该染甲了,“当然,我很担心此事有没有被发现的机会。”
章纪亭将此事压了下去,她早便同那大夫顺通好了:想法子将闻人彻的不足以先天之症盖过去。闻人彻一生再无生儿育女的机会,章纪亭才会踏实。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只知道自己的前路坎坷。闻人彻终将过上无儿无女的日子,这是她按着小腹、埋在锦被下如何嚎啕都避免不了的事实。
当锲王府上最大的那株银杏竟在光下泛起了金纹,齐荏恰巧来到窗前,竹木细纹窗棂下,正轻轻盈盈地躺了一枚黄透了的银杏叶。
原来他们又送走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夏季。
齐荏浅浅地笑了,她捏起那枚银杏叶对着无云的蔚蓝苍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来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去找一找制绒花的料子吧,应当在书架下的小黑匣子里……”
“娘娘,您许久未动过了,怎的又突然来了兴致?”不久侍女便抱了只小匣子过来,看到齐荏早已坐在几案前盯着那枚银杏叶。
齐荏很仔细地去打量叶脉与纹路,只觉得一片落叶竟也这般精致,一横一纵,皆是齐整和美。
“是很久不做了。”齐荏接过匣子笑着回答,“我原也以为阿诺那支发簪将会是收官之作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何必花了那么多个日夜赶制一朵呢?”侍女过来打着下手道,“虽然奴婢也觉得那簇撒金碧桃毁掉实在可惜。”
“没什么的……”齐荏依旧笑。
大抵只有几个人知道那究竟是一簇什么样的撒金碧桃罢?一朵浸满了香脐子香味的碧桃花,陪了允诺足足半年之久,就连精通草药的闻人彻都不曾察觉分毫地围绕在允诺周围。
齐荏与允诺接触最为频繁,她起先只是觉得那淡淡的香气实在是有些熟悉,后来却实在怀疑允诺承宠许久迟迟未有孕。齐荏私下查探清楚,这桃香原是香脐子的味道。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顶风作浪,替允诺摘掉了那簇撒金碧桃。什么喜欢绒花、闲来无事,不过是齐荏的借口罢了。
此事来龙去脉,齐荏谁都没有告诉,任由起因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后果砸在自己的双肩上。
允诺正在屋里同宫人下着扑克,她们约定好了,输的把数最多的人去那家蛋糕铺子将允诺定制的蛋糕取回来,夏末天浮,众人都不愿意一身毛毛躁躁地上街。
允诺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微微俯身去分析桌上的牌,胸有成竹地一套带走。
“啊……又输了……”苏苏长叹一声,她将自己手中的牌也搁了下去,拨了拨面上几乎挂满了的、垂至肩际的纸条。
允诺嘿嘿一笑,起身扯掉额头唯一一根纸条道:“愿赌服输,说好的哦,端回来的时候稳一点,不要歪斜了!”
允诺说罢同众人收起牌来。她已经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最多就是五丈开外人畜不分而已。她不止一次告诉过段锲,她上路不会往人身上状的!段锲从来不听,护人护地有些过分。
允诺无奈,难得地在府上乖乖静养了一段时间。
“若不是侧妃这些个日子养胎,怕是不会给我们主子好脸色看的。”一宫人看着允诺趴在宫墙上拿了长杆在打枣,一树枣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不乏有混乱中砸进侧妃住处的。
“主子何时怕过侧妃?”苏苏笑笑,话音刚落,便冲着树上人说道,“主子,差不多了,你快小心些下来吧?”
这日段锲来到允诺住处碰巧看到她们在洗枣。他看到允诺的袖口挽至大臂,脸上沾了水珠,实在不难看出,这群人刚刚洗着洗着必定打闹了起来。
段锲连想都不想,走过去便开口:“阿诺,叫你好生养着,你还带着她们一通胡闹?”
“我真的没事啦!你不要拿我当傻子好不好?”允诺无奈,她从地上的一堆枣里摸了两枚最红的,在衣袖上蹭了蹭塞进段锲嘴里,“尝尝,可甜了。”
两人用了晚膳后段锲便来到榻上翻起了卷轴,允诺不再似从前那般好奇般地凑过来问这问那,反而很乖巧地靠在段锲身后,她盘腿依着段锲,将锦缎纱袍平铺在腿上。
黄仔自院外飞回,落在允诺右膝,口中衔了一只银杏叶,其上的叶柄并未黄透,自边缘氤氲着金灿灿的初秋滋味,窗口卷入的微风足以见得。
允诺伸手接过黄仔口中银杏叶,她转了转,原想别在段锲耳边,却怕打扰到他,收了手。
段锲微微一笑,合了卷轴,将头歪了过去。
“此番将你救出来,戚崇将军和楚安公子功不可没,过几日的确需要登门拜访。”段锲又抚了抚耳边一枚银杏叶说道。
“楚安么?你……确定要去?”允诺盯着段锲如玉般的面容,有些想要制止。
“怕什么?”段锲笑着弹了允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