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啦，实在是有事儿耽搁了一下。”允诺嬉笑着道歉，她微微向抚栏台里侧了侧头，“开始很久了？”

戚崇没有看她，声音重归平淡，“没有，还早着呢。”

“……”允诺听罢又皱起五官，她实在感觉莫名其妙，“那你劈头盖脸说我一顿，你急啥啊？”

“失约了还理直气壮？段锲把你宠成什么地痞流氓了？！”戚崇听罢也是不可思议，他瞟了允诺一眼，径直走入了戏院。

“我早早便要出门了好吧，若不是章纪亭有病一样在墙角堵我，我定不会失约的！”允诺见状忙跟了上去，边走边边说道，“不久揣了个小孩，成天嘚嘚瑟瑟地……”

“翻墙？”戚崇打断允诺的碎碎抱怨，“锲王府没有门么，你们个个飞檐走壁地出府。”

“不是啊。”允诺笑了，但旋即板起脸来，“都怪府上多事的人，一个个见了我就扑过来，‘允良人这边走……’‘允良人小心脚下……’拜托，我又不是瞎了，至于吗？”

“对了，说到这个，”戚崇听到这忽然转过身来，允诺迷惑也停下脚步，她看到戚崇冲自己比了两个指头问道：“允诺，这是几？”

“你有病啊？”允诺见状来了脾气，却又不好众目睽睽地冲过去锁了戚崇的喉，她暗骂一声，快步经过戚崇时狠狠捣了他一下。

“你也是奇怪，不好好在府上养着，非要出来听戏。”戚崇跟上允诺又道。

“段锲怕我闷坏了，特地叫我出来散散心。”允诺加重了“特地”二字的读音，她没有回头，很自觉的坐在了前排的坐席上。

戚崇没有接话，谁求谁他最是清楚。若不是段锲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自己，戚崇绝对不愿意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允诺唤了小二，要了一碟茴小豆一碟香瓜子，又叫了两壶陈酿，她还没问戚崇今天是什么剧目，却见周遭一暗，皆是一片沉寂。

幕帘缓缓掀起，允诺眯了眼往台上一撇，当时愣住了。

她十分艰难地看到台中央的女子，身着一件以墨色点缀裙尾袖摆、宛若仙鹤临世的素白长袍，舒雅端庄的坐在一块假的磐石上，手中横抱一把白骨镶玉的琵琶，女子没有抬眼，只是坐着。

允诺狠狠地揉了揉双眼，复又眯起眼来，她隐约之中看到那女子懒懒散散的发髻垂在肩头，甚至看得到女子嘴角浅浅地、又带了少许俏皮的微笑。

允诺看到那台上女子貌似翻起了手掌，一起一伏间拨弄了琴弦，但她现下耳畔听不到任何音响，她仍沉浸在一片诧异中。

即便看不清明，但允诺可以确定，这女子上至发饰妆容，下至衣袂琵琶，皆同那日自己在宴席上的模样几乎所差无几。

戚崇搁了酒碗，边给自己斟满边去看允诺的表情，他皱了眉去看台上轻抚琵琶的女子，锋唇轻启：“这女子饰演之人为蓠夫人，当今二皇子的生母。”

“二皇子？”允诺闻言回过头来，她看到戚崇已经又倒了一碗陈酿，坐得有些轻佻懒散。

“这几年行事疯癫，一直留在湘东城静养。”戚崇点点头，他知道允诺并不了解段匀的往事，应当说，有关段匀的现状，除了戚崇和段锲，再无他人知晓了。

“那这位……蓠夫人，也是那位自刎于宫门的皇妃？”允诺点点头，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台上的女子。

分明只是个饰演的戏角儿，允诺却清清楚楚地从那个模糊的身型上感受到了聘聘袅袅楚宫腰的一代风华，捕获到了一弦一柱惊四处的温婉端庄。

“自从你们闹出那么一出戏后，总有百姓对黎王多多少少有了些忌讳，黎王无奈，这才允许抚栏台上了这么一出‘竹华误遇’的戏码，以示对已故爱人的思念。”戚崇剥了小豆道。

“所以说，这蓠夫人曾经当真同我很像啊……”允诺了然，默默感叹着回过头去。

“想什么呢？”戚崇听罢笑出声来，“人家是风华绝顶的俊雅美人，你个乡野匹夫还想与之媲美？”

“……”允诺没有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戏台。

这男女之间的情与爱，总要经历无数磨砺的。

自相识相知到相伴相守，一步步皆是走在悬崖峭壁的石桥上。看不到那深渊的黑暗，总会觉得步步生莲；但凡有些犹豫或是好奇，那自无尽寒山间吹来的风便会来的毫无征兆。

走得如履薄冰，然后哭哭啼啼地回到原点。

两人一同回到起点还是好的，最怕一人打了退堂鼓，灰溜溜夹着尾巴抛弃了自己的侣人，头也不回得决绝离开。留在桥上的人分明怕极了呀，却进退两难。

感情里面，最固执的，往往最痛苦。

待到戏角儿都谢了幕，允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是自己终于收回了复杂的思绪，还是终于结束了压抑的看戏，总之她终于肯回过神来，正要拾一颗茴小豆，却发现盘中竟已见底。

“我叫过你好多两次了，你都跟丢了魂一般完全不理会我。”戚崇看到允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很自觉地率先开口，“怪不得旁人。”

“漂亮！”允诺翻了白眼甩开双手往后一靠，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将楚安的小习惯学了个遍。

“本将什么身份？陪你消遣已是最好脾气，若不是为了给段锲面子，你当我愿意陪你个疯丫头在这乱糟糟的地方戴上这么几个时辰？”戚崇拍了拍前胸，发现沾了不少零散的瓜子壳。

“好嘛大将军，真是委屈您了！”允诺十分夸张的起身过来搀起了戚崇，“小的送您会将军府可以了吧？”

两人回到街上，发现恰巧是上午的乱市十分，街上众人纷纷扰扰，挨挨挤挤地蠕动着。

一女子一个踉跄，直直冲着戚崇扑了过来，戚崇一个激灵伸手扶了一下那女子。

“多谢公子……”这女子站稳身形愣了愣，见到自己面前男子一副硬朗热血的少年气概，还待说什么，却见他拽着一尚在笑眯眯地女子就走。

“人家姑娘还要谢你的，你跑什么？”允诺笑。

“一碰她起了起身鸡皮疙瘩。”戚崇闷头走，如实回答，“说了不要让我同女子有什么肢体接触……”

戚崇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戚崇的手正握在允诺的腕上，没有半分异样，甚至攥地允诺有些想挣开。

“你不算女人。”戚崇如火烧般松开允诺，留下允诺一人骂骂咧咧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