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这件红绫如何如何？上面绣着的彩花儿可真好看！”

“呆！试问预宴者中有谁敢身着红衣这么明目张胆的？你是想我不要命了不是？！”

阿离刚踏入二楼之时，便瞧见一男装打扮的女子正拿着手中的折扇敲打婢女的头。虽然她身着男装，但包裹着她的衣裳却藏不住她一身柔美的曲线，她似乎也没有要刻意影藏自身性别的打算，身旁的随从也仍然是一身女子的装束。

听见有人上来，正在说话的二人也是相继望向楼层入口，四人一罩面，彼此都礼貌性地相视点头一笑。

如果可以抛开性别不谈，这个女子倒是挺适合男子装扮的——

此女的眉间自有一股英气，她虽不似女儿家般的娇小玲珑，也不似男子般给人一种血气方刚的感觉，但阿离倒是觉得，用‘英姿飒爽’这一词来形容她是最为贴切的。

锦帛坊的二层与琳琅满目的底层相比起来竟是宽敞许多，二层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方形茶几，茶几周围依次摆放着几张矮凳。不过…让人觉得新奇的是，茶几上除了茶饮，竟还有一果盘，果盘的旁边搁着一块儿已经被人啃食过、果肉所剩无多的苹果。

水果这东西，虽不是官宦人家的独享之物，但它的价格比一般的蔬菜都要贵上许多，有的价位甚至堪比一斤猪肉。这家铺子竟免费摆放出来让给客人吃，阿离瞧见楼层装饰得华丽，她觉得这里的东家，应是有些来头的。

“这家铺子虽是这砚城里的独有一家，但它和梨秀斋的名气是不相上下的，也在全国各处有许多分铺。”吴夫人扇着手里的团扇，对阿离笑道，“这里的绫罗绸缎众多，花样款式也都挺新颖，要真挨个儿瞧，一天的时间是紧不够的。我不知晓你的喜好，也不便参言，如此，我便在楼中的茶几那处坐坐，你自个儿去瞧瞧罢。”

吴夫人也想为自己挑选一身新的衣衫款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抑制住了来时想要购置的冲动，毕竟…妾室这层身份，已使她没有资格去赴宴。

阿离笑以点头回应，敛衽行礼。

她虽自小在别院长大，但凡人之间基本的礼数娘亲与大娘都曾交予过她，她自然也是懂得一些的。

“小姐，那位夫人好美啊，竟丝毫不比袁贵妃差…不，我觉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饶是两人之间挨得很近，婢女也十分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在这仅有几个人很是安静的楼中，还是能被他人听得清楚。

“啧！”

收到自家主子的警告，婢女识相地闭上了嘴，将唇抿了起来。

此时吴夫人的茶盏刚送至唇边，她还未饮下茶饮，便听到这样的赞赏，这令她很是满意，唇边自信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阿离却看着眼前的布匹出了神。

娘亲何尝也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呢？可…红颜终殁…不见良人……

“大小姐，您看这件彩纱如何？”

小花走至一货架前，手挑起一桃色彩纱询问着阿离。她这一问，也招来了莲白的目光——

不识礼数！且不说那小姐身边的侍女如何，做婢女的哪能这般僭越替主子挑选款式花样？呵，也罢，一个不受宠的大小姐而已。

“太艳。”阿离瞧了一眼小花手中的彩纱。

“那这件显斜纹花格的蓝绫呢？”

“不喜欢。”

“这件绿色的缠枝花罗倒是不错。”阿离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绿底绣着小部分白色芍药花朵与枝叶的衣衫，“还有这件素纱外衣。”

“大小姐，您的口味……”

“嗯？”

“真是清淡。”小花直言不讳，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噗~”

正在挑选衣裳的女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复又觉得失礼，轻咳了一下以掩饰自身的尴尬。

“我喜欢。”阿离同样也是直言不讳，瞧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说道。

……

“咳，大小姐可是选好了？”此时传来了吴夫人轻声细语地询问。

待阿离挑选满意从锦帛坊离去之时，已是时过巳时。楼中的那位女子还未挑选完毕。

“你呀！下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谨慎一些？”

女子又一次敲了自家婢女的额头，不过这次用的是手背。

“小姐不也是没克制住么？”

……

“我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是吧？！”一把揪住对方的耳朵，女子咬牙切齿道。

“哎呀，哎呀，小姐我错了！不…不，婢子认错婢子认错！小姐快松手！快松手！哎呀呀疼疼疼疼疼——”

看到秀秀想要掰开她的手，又不敢去掰的模样，她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不过…讲真，刚才那位大小姐好生俊俏！莫哥儿要是见着了，指不定会心猿意马的！”

砚城离京城并不遥远，相比起其他城镇算是离得最近的了。这座城恰巧就在挨着京城不远处的周边，走起水路仅需两个时辰便能行至京城港口。这里虽然占地不大，但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世人常言砚城好山好水好养人，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这边儿城里购置、或在城郊建立起自己的别院。

这女子，便是在此地享有某处别院的某家贵府千金。

今天的气候还是不错的，这个时辰也不算太热。车夫架着马车载着一行人出了城门便往城外东郊而去。

与西郊那一方竹林相比起来，东边儿倒是一处长满了青草的平地。寺庙门前有人为用石子堆砌而成的小路，小路两旁开满了野生雏菊，还有一些满天星从中窜了出来。

“吁——”

她们的马车停靠在了这条小路的路口。车夫下车将拴马的缰绳系在了一棵大树上，便歇下饮水候着。一行人也相继踏上了这条通往寺庙的小路。清新的香味迎来了一群蝴蝶的嬉戏追逐，阿离抬起手掌，一只蓝蝶便飞上了她的指尖，带着黑边儿的大翅膀扑闪扑闪着，煞是好看。

她的身上有一股甜香，虽然不浓郁也不易被人察觉，但对于嗅觉灵敏的蝴蝶来说，这个味道很强烈，不一会儿便吸引了其它几只蝴蝶的翩跹环绕。只见她手一抬，那只蓝蝶便又飞走了。

“大小姐，您为什么不把它留下来呢？”小花疑惑道。

“好看，是因为它的鲜活。”

“奴婢不懂。”

阿离随手从路边摘了朵雏菊看向小花：“你觉得这朵雏菊如何？”

“好看。”

“那你把它揣好带回去。”

吴夫人行走在她们的身前，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微微眯起了双眼。小小年纪心境便这般豁达，若是我自己的女儿啊，她也定比现在还过得如意许多。

慢慢摇着手中的团扇，吴夫人侧首笑道：“大小姐，前边儿可就是百福寺了，听说这位庙里的菩萨很是灵验，待会儿烧香进贡之时你也可跟我同去跪拜，祈求心中所愿。”

“谢过二姨娘的好意，可我这人是俗气了一些，心不在佛，只论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祈愿之事…我就还是不去了……”

阿离的内心有些慌乱，不是怕被发现，而是厌恶寺庙里的檀香之气。她虽有一半人族的血脉，只要不使用法术便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这种宿有辟邪功效的檀木，对她们妖魔来说，这檀木燃烧出来的香气是极其难以入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