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看着满桌的菜都没有动筷子,阅筱看着大伙:“怎么了?不是说了这案子结了以后请你们搓一顿吗?吃啊。”
田起胜点着头倒了一杯酒:“就是,这菜都快冷了,你们不吃我吃了啊。”
大家你看我看你,勉强拿起了筷子。
阅筱也夹了一块水晶肘子吃了起来,只有吴桐还在生闷气,不肯动筷子。
阅筱看着她笑了起来,给她夹了一块羊肉:“怎么还在生气啊?这案子虽然看上去是不圆满但…………”
话没有说完,有人敲门,没有等答应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大伙一看都有吃惊,原来是今日在堂上第一个签有罪的曲忠,吴桐看见他就来脾气要不是他也许阿娘就无罪释放了。
他看见大家都看着他倒是无动于衷只道:“能否讨杯酒喝?”
“不能。”吴桐断然拒绝,余天却让了一个位置请他坐下,吴桐一见狠狠踹了余天一脚。
曲忠大方坐下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又吃起菜来,那模样竟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很不认生。
大伙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待到吃得半饱他擦了擦嘴道:“在下曲忠,恒城人,前几日才来南都,有幸赶上了南都的这件新鲜事便报名参加了。上堂审判这事我为官多年却是第一次听说,也算是开了眼界。”
说着又喝了一口,阅筱饶有兴趣的问:“曲大人为官多年怎么到南都来了?”
“被贬所以干脆辞了,大丈夫天为被地为床哪里不能安生?”他很是豪爽。
“想必你之前也是在衙门为官吧?”余天问。
“小伙子好眼力。”
吴桐一肚子火:“你既然做过父母官就更应该体谅人民疾苦为人民做主,明明知道阿娘是为了自保你却还要执意判她的罪,你这样的人不贬官才怪。”
曲忠一听倒是笑了起来:“我敢问姑娘一句,既是父母官,既是为人民做主,那是替一个人做主还是为一群人做主?”
“那自然是所有百姓。”吴桐答道。
曲忠点点头:“姑娘还是不糊涂。今日在堂上,阿娘确实是值得同情,可是杀人偿命是律法的最基本的约束,如今的南都对这个案子是津津乐道,阿娘不仅仅是一个犯人,她代表是是一群与她相似或者说和她一样的女子,若是今日她无罪从堂上走下去,那明日后日也许便会有更多的杀夫之人。”
“阿蛮那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吴桐反驳。
“该杀,但是不应该由她们来杀。也许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的确是饱受暴力甚至威胁错手杀死了人,但如果都能无罪释放,便会有更多的并不是暴力不是威胁也遭人杀害的人,因为暴力威胁这些事本没有直接证据,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对于犯人以同情,便会有更对因为杀人而博得同情的人,阿娘是可怜,可是不一定以后每个相似的人都可怜。那到时,我们如何来判?阅筱姑娘你该如何判?”曲忠振振有词的说着,他目光凛冽言辞诚恳。
桌上的人都沉默不语。
“治国无其法则乱,守法而不变则衰。阅筱姑娘的做法并无过错,而且值得推广,可是一个案件并不是有罪无罪这样简单,阿娘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她是女子,杀夫而无罪,这在所有的女子心中便是楷模,长而久之,其他女人模仿的也许只会是自保杀人而不是其他,因此必须要有法律来规避,我想你们的皇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下那道圣旨。”曲忠又毫不客气拿起一个肘子吃了起来。
“那曲大人觉得应该如何?既然值得推广又不能让人随意效仿,是不是应该有其他方法可以两全?”阅筱问。
“我知道阅筱姑娘的意思,你认为男女是平等的,女人不是牲畜可随打随骂甚至被杀,但是这个观念不是一下能够扭转,对于阿娘这种女人必须要设立一个机构能够保护她们,让她们留有证据和及时干涉,不过,这条路任重而道远,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曲忠举起杯:“曲某言尽于此,希望有缘再会。”
说完一饮而尽便走了。
吴桐虽听了可听得糊里糊涂的,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其他几人资历比她年长不少,自然知道他的话有几分道理,阅筱夹起一块羊肉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曲忠是个人才,心神明透,甚至还能想到妇联这样的方法,不容易,若是重用真是不得了。
“有道理,豁然开朗。”阅筱说道:“吃饭。”
酒足饭饱,大伙走出门,就见岿巍站在马车旁,阅筱知道百墨来了,便上了马车。
百墨穿着白色的长袍披散这头发,看见阅筱上来便坐起身道:“可生我的气?”
“本来有些,但被人一语点醒,你做得并没有错。”阅筱拿起车上的果子擦了擦吃了一口:“你还果然放了吃的。”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那你为何不生气了。”
“放了一个阿娘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模仿阿娘,若是真的冤屈还好,若是借着误杀的幌子杀人那便就乱了秩序。律法是国家只根本,若是因此断了根本便是大事,律法本身情只能酌情不能同情。”阅筱被曲忠这么一说明白了许多,若是法律能够靠同情而进行判决便不需要律法,只需要舆论。
百墨松了一口气:“我还做了与你辩驳的准备,看来一肚子的话都无处说了。”
阅筱笑道:“是我想得肤浅了,都说治国如同治家,其实不一样。这儿没有鲁米诺没有痕检科没有化验科,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阿娘不用死刑已经是万幸。”
百墨摸摸她的头,问道:“最近月圆还有发作吗?”
“没有。兮凤给我的丸子极好,我吃一颗便无任何事。”阅筱说道。
百墨看着她想起今日花落梦的话,这药虽能暂缓但也会损耗身体,现在解药只缺最后一味药,而最后一味药便是天莲,这天莲在域外的一座雪山上,听说那里终日冰雪温度极低,而且还有雪狼出没,就算到了顶峰若是时间不对也没有雪莲可以采,得到雪莲简直比登天还难。
现在只差最后一味药了。
他握住阅筱的手,阅筱敏感的把手缩了回来:“我不喜欢三妻四妾的男人,你不要色诱我。”
百墨哈哈一笑:“问题是我色诱不到你呀。”
突然下起大雨来,那雨越来越大,都打湿了车帘,阅筱手忙脚乱的把车帘挂好:“这又不是春天,怎么说下雨便下雨了?”
“秋日便是如此,一层秋雨一层寒。”百墨把一封信递给阅筱:“黎落的信。”
阅筱喜出望外忙打开信来,她急切的看着,她太想他们了,来南都有些时日,依然忘不了在弈都的友人。
“她要成婚了!”阅筱惊讶的抬起头:“下个月初十,与北疆王子成婚。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还一直担心,北疆是你的地盘,皇后娘娘是绝不会让黎落嫁过来的,怎么会松了口呢?”
“北疆虽是我的地盘,但迟将军在那驻兵多年,民心比我还要好,而且黎落嫁过去,等到北疆王子继承王位便是北疆王的耳边风,北疆不攻自破,皇后不会让过这个机会的。”百墨轻描淡写。
“你不紧张?”阅筱问。
“天下迟早就是我的,我紧张什么?”他忽然凑到阅筱脸前盯着她,阅筱都有些脸红,他忽然点了一下额头:“你也迟早是。”
阅筱费了好大的力气守住了乱跳的心,这乱撩的技能果真天下第一。
“我也想去北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婚礼我想在。”阅筱忽然说。
“可以。”百墨爽快答应:“绿袖与岿巍必须在,月底随我一起启程。”
“你也去?”
“北疆我的地盘自然是要去的。”
阅筱想到黎落成婚开心的笑了,经历了这么多终于有件喜事了。
大雨滂沱,整个南都只听到雨的声音,大街上,一个人驾着马车,从车上扔出一个包袱丢在树林之中,一路朝西而去。
天刚刚亮,一群农夫扛着锄头从树林穿过准备去田里干活。
“这几天的雨实在大,今天还不知道麦子怎样?”
“就是,这雨下得,都没有歇会儿,连下四天什么都淹了。”
“今年兆头就不好,没见大年的时候还打雷吗?雪也没有下。”
几个人聊着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地里走着,不远处几只野狗在不远处抢着食吃,一个农民顺手摘了一个橘子扔了过去,野狗四散而开。
“这是啥?”一个农民指着前面的地上问。
地上有一片血迹,似乎还有一根长长的骨头。
几个人凑近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是人的腿,上面一截的肉已经被野狗吃掉了,只留下了脚趾与骨头。
阅筱与法医院来到了现场,她看着满地来回蹿着的衙役摇摇头,这样走动,什么有价值的脚印也没有了,一点经验也没有。
她回过头对着一色长袍的几个人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出现场,而且很有可能是分尸案,我先说好你们等下看到的画面会引起极度不适,有恶心想吐的这都不是事,很正常,不要为难…”
说话间便有几个衙役在一旁扶着树吐起来。
几个人收回目光看着阅筱,心里又期待又害怕又紧张,阅筱把手套发给大家:“这是手套,等下不要用手直接接触碎尸,既然是碎尸案很有可能尸体不会只在一个地方,等下我们分成几组四处寻找,若发现尸体碎片便装入我刚刚给的袋子里,注意保证完整性,吴桐你今天就别去了。”
吴桐有些纠结,她很害怕,但仍然鼓起勇气道:“我待会和领事一组。”
“行,打起精神,先看看尸体。”阅筱拍拍手率先走了过去。
一行白衣者走了过来,很是惹眼,刚刚看到那腿骨,吴桐就已经支撑不住吐了起来,其余几人脸色微青,尽量忍着。
阅筱没事人一般的蹲下身子检查着碎骨,她问:“谁能说说这是人体哪个部位?”
几个老男人眯着眼睛用余光瞟着,唯有余天认真的观察着:“这是人的小腿,尸体被破坏严重,只有脚趾部分还有些皮肉。“
“按部位分是胫骨腓骨趾骨。”钱前强迫自己正视者血淋淋的画面。
田光胜与马起源也麻着胆子研究着:“这人应该是从膝盖部位被人砍断的。”
“刀口呢?”阅筱问。
“刀口整齐,像是……”吴桐坚持着看了两眼又开始吐。
“刀口整齐,像是一刀就砍下来了,没有多余的动作。”余天接着说。
“很好,先把它收好,我们分组辐射式往前往后找,这个抛尸点很奇怪,并不隐秘,有点像凶手随手扔的。”阅筱说:“所以这里也许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点,散吧。”
几个人分成三组离开,阅筱沿和吴桐沿着树林往前找,吴桐一脸苍白生无可恋。
阅筱看了她一眼,她难为情的低下头,阅筱笑道:“没事,我前几次的时候和你一样,吐着吐着就好了,只是你运气不好刚刚一碰就碰上碎尸。”
吴桐有气无力的说:“领事,我真佩服你,你说女子当仵作都不容易了,你居然还会解剖尸体,我其实胆子不小,可是这血淋淋的……”
“我第一次看尸体的时候比你稍微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去,解剖完后我爷爷就带我去吃烤肉,那感觉终身难忘,你会觉得那不是烤肉,是人的五脏六腑在那烤盘上烤着………”
“等会等会……”吴桐靠着树拍着胸口:“我已经没有东西吐了,反胃。”
阅筱边用棍子打着草赶走那些虫蚁边安慰道:“这事就是习惯,慢慢的你就好了,等下带你去吃烤肉,让碧玉亲自做。”
“别………”吴桐忙摇着手。
阅筱无意用棍子拨着草,忽然她看见吴桐脚下有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