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试的日子很快到了,时嵬起了个大早,在汤室隔间里冲了个冷水澡,幸好清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
她脱光了衣服,照着地上的一滩水渍看自己的上围,幸好,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多大动静,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想办法裹住了。
直到时嵬的影子离开汤室,一个人影从旁边放慢脚步走出,地面的水渍映照了他半张脸。
弘道堂中已经有人争先恐后找好了座位,身边都是几个结伴的熟人,做好了一切可以作弊的准备,无所不用其极,有人甚至拿来了外面的寺庙中求香后的灰烬,希望能过关。
时嵬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正好靠窗外,这堵墙四分之三都被打通,做了个极大的窗叶,人走放下窗叶便能遮飞鸟,挡风雨,一掀开窗叶便能一览山林,窗外就是连绵的山脉和翠绿的林间,清晨有雾,袅袅自巨窗外而来,穿过窗子从学堂中穿过,清冽的山中空气静了她的心。
众生员忙着这次考试,谁也无心再看这样的美景,时嵬本也心跳不止,生怕这一次私试会被赶出去,看见这样的人间美景,一时间心旷神怡,这段时间背诵和理解的书目顿时在脑中都清晰了。
“肃静!”一位监考的直讲进了教室,在教室最前面盘腿坐下,放下手中的一摞纸张。
“按照我叫到的名字依次坐好。”
下面唉声叹气一片。
时嵬擦了擦手心的汗,低头开始看题,有几段难道不就是元幕师兄说的那些东西吗?开宗明义是全书的纲领,开示孝道的宗旨,元幕师兄说的都对,一定会考,时嵬一喜,他才不是靠着神示,恐怕那些东西早就在他脑子中过了千百遍,他才能做到信手拈来如此熟练。至于《论语》,元幕虽然没有和她提,但是这些东西也是从前家中的老师解释过的内容。
时间持续了一个时辰,四门学的铃声由斋仆敲响的那一刻,交卷的瞬间也到了。
时嵬比他们快一些,检查一遍没有问题就把答案放在了直讲桌上。
直讲低头望了一眼她娟秀的字迹,风骨皆有,奈何笔力微细,姿形孱弱。
赵青棋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出来就搂住了时嵬的肩膀,“我们醋醋答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都写上去了,自己的理解还有一些典故联系。”
“斋长说的有没有考到啊?”
“我不知道,但是元幕师兄说的考到了。”
“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没有问……”
“嗯,我没有问。”
“为什么,这么好一个机会!”赵青棋不满。
“斋长会觉得很为难,我们虽然和他是舍友,可他是斋长,必须对所有斋舍都一视同仁,我觉得从他嘴里套消息这样不好,他会很难办。”
“呼——”赵青棋点头,他怎么会觉得醋醋是个好糊弄的孩子,能十四岁入四门学,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怪他,不应该把她想成能随意捏拿的笨蛋。
“晚上一起去官厨吃饭?”
“好啊。”时嵬笑答。
“叫上元幕师兄不?”
“岭云不吃晚餐。”
“还是叫一下吧,我看他上次都吃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赵青棋觉得不可思议,“真的?”
“嗯。我给他带了糖包子,他几口就吃完了。”
赵青棋若有所思地笑了,揉揉她的头发,感叹道,“真有趣儿。”
“什么?”
“你不用知道。”
“我们回来了。”时嵬在门口说道。
赵青棋推开门,“都在呢?”
“斋长今天没有去上课?逃课了?不会吧?”他笑得猥琐。
季伏微接过时嵬的书匣,回答说,“国子学放常假,我就回来了。”
“常假?”时嵬问,“我们为什么不放?”
元幕叹气,“你才入学几天就想放假?干脆卷铺盖滚人。”
“国子学和律学、算学,都是一样的常假,十天一次,你们和太学还有其他三学也是十天一次常假,但是我们开始和结束时间不一样。”季伏微解释。
“哦,这样啊。”
“考得怎么样?”元幕问她。
“还可以吧,我感觉。”
时嵬从每个人身上看过去,“未闻兄呢?他没有回来吗?”
“没和你一起考试吗?”
“应该是教室不一样。”时嵬说,“我在弘道堂,但是不知道他。”
“真是冷漠,我在兰影场见到他,他也没喊师兄,就从我身边无视走过了。”赵青棋摇摇头说。
“不是啊,我觉得未闻兄人还挺好的。”时嵬坐在桌边喝了一口茶。
“你觉得谁都好。”元幕调侃。
季伏微坐在她身边,也倒了杯茶,“傍晚时候,生点就会出来。”
“这么快?”时嵬惊讶。
扭头说,“我太紧张了,美人师兄,你要是出去在园子里放风,别忘了帮我看一眼生点。”
“让我去看?”赵青棋挑眉笑道,“我一向运气很好,说不定我一看,你就是前三名。”
“我太困了,想睡觉。”时嵬爬上床,“师兄们别叫我,我真的想睡觉。”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元幕抽了一袋水烟,嗓子正痒,轻咳一声不再发出声音,不一会儿大家都听见了时嵬睡着的呼吸声。
赵青棋翻腾东西,“我下午有课,一会儿就走,元岭云,你今天还要缺席?”
元幕背过身,又呼呼大睡。
“格老子的,不搭理我。”他自己走了。
迫近傍晚,夕阳自窗边扫入,明晃晃在元幕的床上投下一点光斑,没过多久,他整个人都躺在了夕阳的金光下,低声骂一句醒了。
坐起来,一抬起头,正好就对上了不远处时嵬的脸,细看,她长得像是那些烧制出的,闺阁家女子喜欢收藏的白瓷娃娃,因为侧身躺睡,一张小嘴和脸上的肉被压得嘟嘟的,元幕无意笑一声。
一边研墨的季伏微手掌晕染了墨渍,轻轻用手巾擦拭。
赵青棋下课就去看张贴的新生员私试生点,激动得跑回来报信。
“第三名,第三名!”赵青棋喊道。
北斋几所的人都出来了,“眉仁,别说第三名,第一名也在咱们北斋。”
赵青棋在他们斋舍前立住,“第一名?我倒是没注意,是谁?”
“你们房中的明若离。”
“老天爷,我们一个北斋二所,前三名竟然占了两个生额!”赵青棋急匆匆回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剩下北斋三所和北斋一所的人讨论,“当年他和元岭云,新生员私试,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也没有见他如此欣喜。”
“可能是因为今年那个考第三的,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
“对啊,入学那天我们房里的人还带他去北斋二所,说是摸迷了路。”
“我听说那孩子长得和女子一般精致。”
“年岁小,哪儿就能看出容貌?”
“是真的,唇红齿白,眼眸星子一样明亮。”
“他们北斋二所真是如有神助,一个司空独子季斐裕,一个神出鬼没元岭云,一个万事通赵眉仁,又来了两个不一般的新生员,完全不给其他几所留活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