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假回来,北斋二所的生员们得了一个不算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的消息。
大射礼回礼的几位生员,除去在华林独赛夺得前三甲的生员,还加上了众射一甲的北斋二所,破天荒第一次如此。
这也意味着时嵬的援衣假要向后推,在北斋旁舍都可离开以后他们也不能离开。
能出席大射礼,实则也是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耀。
在准备公试和私试繁忙的日子里,时嵬要把所有时间空出来和右学宫的司礼们训练礼节,从入场到退场,包括向陛下和众王回礼,都不是区区小事,脑袋都要别在腰间。
六学的生员在大射礼上代替陛下回礼,一举一动都代表了陛下的颜面。
这几日四门学的生员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四门学尤其清冷,只剩下北斋的生员还有一众直讲、典学,几位博士。
时嵬的公试生点在公试第二日便下来了,四门学外舍生第五名。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帮她划范围,元幕和赵青棋、季伏微等人白日都要入景山踩礼,晚间才能回来。
景山一共有两座宫殿,一是华林赛举办地侧殿右学宫,第二便是景山的正殿上阳宫。
大射礼将会如期在上阳宫举行。
近几日公主起得都比从前早,陛下要上朝,她比陛下起得还早,每日精神极了,虽然刚起床那一会儿总是犯迷糊,把脑袋倒在侍女怀里说梦话。
天微微亮,她就用温水洗漱了一遍,身后的宫女系紧她的罗裙,温柔地梳平简渠殿下的长发。
开了未央宫的殿门,轻移莲步,慢慢朝着陛下的宏易殿去,此时陛下应该已经梳扮着装完毕。
简渠走得太急,下石阶之时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边的贴身侍卫连忙扶住。
“敬泊,还好有你,不然我摔了一身灰又得回去换衣裙。”
“公主可慢些,陛下还有两刻才会离开宏易殿。”
“不行,不可延迟。”简渠说。
公主身边的宫人都是从公主幼年便伺候在身边的,自从陛下着人去备大射礼,她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在学宫不再同翁主们打闹嬉戏,每日都专心听博士讲课,课下做完博士的作业还会闭门练字,手臂写得都酸了也不愿意停下。
每日早早就起来和陛下请安。
陛下知道今日简渠也会来,让人做了些点心摆在一边,都是公主平日爱吃的甜点,简渠喜甜厌酸,所以这些东西都甜得发腻。
陛下坐在宏易殿中,衣冠皆整齐,看见简渠在请安之时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说话都断断续续,忍不住笑出声。
“简渠啊,以后若是起不来,大可不必起早问安。”
简渠摇摇头一本正经,“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简渠以前不懂事,以后都要学着尽儿女之孝,请安何足挂齿,简渠以后会更加孝顺父王。”
她起得太早,口齿还不甚伶俐,说几句话便打个哈欠,虽说得不太清楚,可句句陛下都听懂了,陛下欣喜不已,宫中人人都说陛下把公主宠坏了,宠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生疾苦的骄女。
可是,谁又知道,他的简渠,其实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想要什么便会不加掩饰同他说,得不到也只是哭哭鼻子,从未使过什么坏心眼。
他的简渠,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孩子。
“我的小公主,过来父王这边。”
“父王,我今日想去上阳宫看伏微他们踩礼好不好?”
陛下当然知道她想求什么,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射礼之时,她也要出席,提前看几遍过礼,不算什么放肆。
可,季伏微在那里。
原来他并不打算将众射一甲请到上阳宫参与回礼,可无论众射独射,按照名次,季伏微都会被请去上阳宫回诸侯礼。
更何况,陛下要见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见那个人。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孩子的面容。
“带着敬泊,不要乱跑知道吗?”
“父王这是同意了?”
“那是自然,我的小公主只是想去看看,父王为何不同意?再说,近来学宫的博士都说我的简渠功课做得比几个哥哥还好,父王正愁着不知怎么奖赏。”
简渠扬起下巴,高兴极了,博士都夸赞她,那伏微一定也知道她最近表现得很好,五哥哥就算想在伏微面前说她坏话,伏微这下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北斋二所的生员天还未亮就被接上了上阳宫派来的马车。
时嵬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睡梦中做了个噩梦,半夜起来睡不着了。
季伏微叫她下来睡,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夜间他总能听见她一举一动。
时嵬想了想,说,“我梦见我《道德经》一个生点都没得,博士要打我手心,把我赶出四门学。”
“哈哈哈哈哈……”他压低声音笑她,“就这么怕考不好?”
两人在被窝里私语,不让旁人听见。
没过一会儿就热得出汗,时嵬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只脚随意地搭在季伏微腰间,她出了一身的汗。
现在已经入了秋,晚间和白日里完全不同,晚归走在四门学的大路上,鬓角有时都会染了冷霜。
季伏微把她的脚牵到被窝里,“当心闪了汗。”她的脚腕从亵裤露出一小节,嫩滑的皮肤,只是短短一瞬,持续的时间都不比眨眼睁眼的时间长,他却感觉已经触碰了她几个时辰。
“可是……我热。”她嘟囔。
“斋长,过些时日我要回家了,来年才能见到你。”她用脚敲敲他。
“来年你就十五岁了。”他也满了二十。
“十五岁?”她想到自己正在成长的身体,不由得一阵头疼。
就明年吧,从北斋二所离开,在良渚城找个小宅院住着,白日里在四门学上课。
这是母亲上次写信说的。
尽管时嵬并不想离开他们,奈何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她再同他们同住。
“斋长,过年你要做什么?”
“嗯——和从前一样,陪着父亲招待近亲远客,陪着母亲回家过些时日。”
“伏微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我想想。父亲可以把家中的大事小事都交给她。”
“那应该是个很会掌家的夫人吧?”
“不完全是,我记得母亲做错过很多事,都是父亲帮着处理,我祖母不是很喜欢我母亲,父亲就从主家搬了出来,可是每年过年都要先回主家和祖父祖母拜年。”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时嵬觉得神奇,他父亲竟然带着季家这一支离开了主家。
“那你们家现在不是主家?”
“是主家。”季伏微肯定。
“可是你们没有和长辈住在一起。”
“是祖父同意的,而且因我父亲在清楠水患之时治水有功,陛下亲自拟了我母亲的诰命称号。”
“你祖母没有吗?”
“没有。”
季家不是一步登天有了今日的辉煌,南魏新王攻入良渚的前一日,季家还是他祖父掌家,虽是正五品,在旧士家一列却也排不上名,新王称位,父亲那时不能承袭祖父的官阶,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在科举中进士提名,再加上在六学中积攒的人脉,被众多博士举荐,成了从三品光禄大夫,为朝廷出谋划策,花了二十五年才成为了正一品大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