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突然落泪了，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被风揉碎。晴朗的天空上突然间显现了几朵乌云，不一会儿，便落下雨点来。

沈玉屏从未见过如此憔悴的九尾狐，她有些慌忙地站起身来，笨拙地用袖子抹去九尾狐脸上的泪，解释道：“我说这些，不是用来谴责你的。若不是因为当初放弃了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我又怎么会得到现在的幸福呢。也不知萧师兄他还好不好，你们在万狼谷应该碰面了吧。”她这么一擦，雨点竟是稀疏了许多。

九尾狐沉默了片刻，抹去了眼泪道：“这次能够来到人间，也是因为有萧翊尘的帮助。他在万狼谷过得还好，狼王对他很是看重。”

沈玉屏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屋子里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来，先是在院子里面转了几圈随后躲在庭院的大树后面，不时地向着九尾狐看去。

沈玉屏见状，连忙向屋里喊了一声：“秋韵，还不把少爷领进屋去。”

屋里的丫头答应了一声，正要出来，便听九尾狐道：“无妨，不过是听说了‘九尾狐’三个字，让小孩子好奇罢了。”说着向树后面的小男孩招了招手，道：“要看就离的近些，不然怎么能看得清楚呢？你过来坐罢！”

那孩子一点也不忸怩，听九尾狐这么说，立即高兴地跑了过来，向九尾狐打了个躬，满脸好奇地道：“刚才那阵雨，可是狐狸雨吗？我听父亲说您是狐狸，原来狐狸都是这样美丽的！”

九尾狐听罢大笑，抚了抚他的头发道：“你也不怕我么？”

小男孩道：“狐狸比姨娘还要美丽，我又怎么会怕呢！”

沈玉屏闻言伸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嗔道：“你这孩子，油嘴滑舌！”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见九尾狐并不凶恶，于是更加大胆地问道：“狐狸姑娘，九尾狐果真有九条命么？”

九尾狐道：“狐狸姑娘，哈哈，你倒是给我起了个别致的名字。九尾狐当然是有九条命的，每死一次，就会掉一条尾巴。”

这时秋韵从屋里走出来，对小男孩道：“少爷，老爷叫你呢。”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很是不舍。

沈玉屏拍了拍他的肩膀催道：“你爹爹叫你，还不快去。”他这才跟秋韵一起回屋去了。

“他叫你姨娘？”九尾狐呷了口茶，对沈玉屏道。

“是啊，他今年九岁了，怎么可能叫我娘呢，”沈玉屏微微一笑，“他是正房所出，而我，只是侍妾而已，他当然得叫我姨娘了。”

“妾？”九尾狐一怔，道：“没想到，那时候见到的盛气凌人的你竟然会给人做妾。”

沈玉屏淡然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这都是我愿意的。”

九尾狐道：“看你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满，想来这几年与正房夫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只是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正房夫人呢？”

沈玉屏眉毛一挑，说道：“我家相公常说，狐仙会算，能知人间事。这个问题让你来算算如何？”

九尾狐摇摇头，道：“你家里与狐仙没什么渊源，若是什么大的灾难，我倒是能够预见，这种事可是算不出来的。更何况我早和你说过，我不过是一介狐妖罢了，与你的缘分也只有两次而已。”

沈玉屏若有所思地道：“我相公的父亲曾经是道士，家里现在还有很多这样的书籍，我相公也因此对狐仙鬼怪知之甚多，按道理说，应该与异类有些渊源的啊！”又道：“既然算不了，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那正房夫人已经故去多年了。相公本来对鬼怪异类没什么情感，只是不恐惧罢了，但此从她死了之后，相公对鬼神就颇有好感，看的关于志怪的书也随之多了起来。”

九尾狐道：“既然是对鬼神好感，那么跟狐狸就没什么关系了。只是，这位正房夫人既然已经故去，他娶你便算是续弦了，怎么还让你做妾？”

沈玉屏道：“那便是为了正房夫人。他们本来是很相爱的，只是她命薄，早早就去了，相公对她不舍，发誓要将正房的位置一辈子留给她，以后就算续弦，也只是作为侍妾。”

九尾狐道：“倒是有情有义，只是这么做，对你来说……”

沈玉屏见九尾狐欲言又止，便道：“我知道，对于我来说，即便他对我再好，我这辈子也就只是一个妾。只不过……”

九尾狐接道：“只不过，你们搬来这样远离世俗的地方，名分什么的，自然也就不重要了。更何况，你名分上是侍妾，他待你却如同正妻，他为你做了这些，也就足够了。”

沈玉屏笑道：“你说的没错，看来你还真的会算。他为了我抛弃了名利，能够隐居于此，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正说着，乳娘从屋子里走出来道：“夫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和客人一起进去用饭吧。”

沈玉屏道：“我在异乡遇见了故人，便说起个没完，原来已经晌午了。”随即起身对九尾狐道：“走吧，尝尝我相公的手艺！”九尾狐摆摆手，道：“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已经打扰多时，这饭就不必了……”

沈玉屏连忙伸手拉住九尾狐的衣袖，劝道：“不打紧的，难得在这里遇见你，再多留一会儿也好。”

九尾狐稍一犹豫，随即应了。

沈玉屏喜道：“这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忸怩地倒不像你的性子！你是萧师兄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还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

九尾狐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吃罢饭，沈玉屏帮助丈夫整理新居，九尾狐便在庭院休息，这时，小男孩又从屋子里面跑出来，坐到九尾狐身边，笑盈盈地道：“姨娘她只跟爹爹说了您的名字，能不能也告诉我？”

九尾狐道：“好啊，那你也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男孩道：“我叫顾云疆，云朵的云，边疆的疆，是爹爹给我起的名字。您的名字也是父母起的吗？”

九尾狐闻言一怔，随即应道：“是，我的名字，是我娘起的，叫做清秋，清澈的清，秋天的秋。”

顾云疆道：“清秋，正是现在的季节呢！”

“怎么会呢？”九尾狐突然站起身来，自己明明记得，便是冬至那天离开了卧龙潭，就算到达人间需要些时间，也不至于要花上个一年半载，怎地就变成了秋天了？

正疑惑间，眼光忽地扫到地上的落叶，这才注意到，身边果真是一片秋天的景象，只是因为刚刚一直与沈玉屏叙旧，才没有注意到这点。

顾云疆见九尾狐突然间站起身来沉默良久，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小声问道：“清秋姐姐，你怎么啦？”

九尾狐收回了心神，缓缓道：“没事，我只是忽然间发现，我做了一个如此长的梦。”随即问道：“你叫玉屏姨娘，怎么叫我作‘姐姐’？”

顾云疆道：“姨娘看上去可没有您那么年轻，我便自作主张，叫你姐姐了。清秋姐姐，你也睡觉的么？很长的梦，那是有多长啊？”

九尾狐慢慢坐下来，道：“狐妖当然也会睡觉了，我这一觉睡得还很长呢！你刚刚说，现在是清秋时节，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顾云疆歪着脑袋想了想，猜到：“十天前？”

九尾狐摇了摇头，道：“我是在冬至那天睡着的，你说我的梦长不长呢？”顾云疆惊奇的跳了起来，拍手道：“那可真是太长啦！也不知做的是什么梦？”

九尾狐一字一句地道：“前世，前世之梦。”

顾云疆瞪大了双眼看着九尾狐，半饷才道：“前世？那是什么？爹爹可从来没有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

九尾狐听罢一笑，拍了拍顾云疆的脑袋，道：“你说得对，那就是一个故事。”

顾云疆问道：“那是关于你的故事吗？能不能讲给我听？”

九尾狐正迟疑间，便听沈玉屏喊道：“云疆，你怎么在那里坐个没完？还不快去背书，仔细你爹罚你！”

顾云疆站起身，怅怅地道：“是，我这就去。”刚走了几步，回身对九尾狐道：“清秋姐姐，我姨娘叫我去背书，那个故事，您可记得讲给我听啊！”

九尾狐见他满脸期待的模样，于是应道：“好，你快去吧！”

顾云疆这才满心欢喜地进屋去了。

沈玉屏见到他一脸高兴的样子，好奇地到九尾狐身边问道：“难得见他这么开心，这孩子缠着你问什么了？”

九尾狐摇摇头，故作神秘地小声道：“这可是秘密，就算是姨娘，也不能告诉的。”

沈玉屏愣愣地看着九尾狐面含微笑的神情，忽然觉得她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九尾狐。

“你也变了呢，”沈玉屏忽然说道，“而且变了好多。”

九尾狐淡然道：“三年过去了，你都已经为人妇，为人母，我当然也会变了。

“是啊，”沈玉屏微微一笑，“过了三年我才知道，原来你发自内心的笑容，连女人都会为之呼吸一滞呢！”说罢，转身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