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物资甚是丰富,锦帽貂裘,玉石金器,过得似过了神仙,这些都是徐阅给的?”
“王爷说笑了,徐阅就是个小小知府,哪里来的金山银山?”
“钱是哪来的?”元修的眼神骤然犀利,锁住徐氏。
徐氏低垂着眼眸,始终半低着头,元修回忆初见徐氏时,她也是这种姿态,看不清的眼睛,猜不透她到底是个凄苦的落难娘子还是只隐藏的毒蛇。
“王爷可知这天底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元修没有回答,只是审视着她,心里默默冒出一个名字,嘴里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当然是圣上。”
“自然是圣上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钱再如何流通变化,最终也还是陛下的,但到陛下手里的也只是个数字,当中翻了几番,如何变化,陛下怎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
徐氏缓缓抬起头,一双美目泪眼婆娑,既无助又无情,元修战场上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绝望的眼睛。
“王爷,江南流通的钱就如静水深流一般,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涌动,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卢屿青不过是冰山一角。”
元修眯起了眼睛,问:“他们是谁?”
“不知道。”徐氏摇摇头,“他们可能无处不在,利益流向哪里,他们就在哪里。”
江南一带的税收占了国库的七成,这么多的利益,不乏有人会起贪念,但国库的账目每年都有人审查,想要瞒天过海,并非易事,除非……每个人都在其中,继续深究,几乎与整个江南为敌。
元修听得心惊,细究起徐氏的话,才觉得自己真的身处龙潭虎穴。
“徐阅的账目呢?”
“不知道。”徐氏依旧摇头,“徐阅出事前,就已经有人把他的账目销声匿迹了,罪妇也查不到,但是——”
终于等到了重点……
“但是罪妇打理过那些账目,每一笔都记在心里,可以把账目抄录下来,给王爷看,来杀我的人,也是为了这个。”
“说一说你的条件。”
徐氏再次叩首:“王爷,罪妇只要和女儿平安一生。”
元修权衡之后,认真地说:“本王准了。”
夜已过半,宋篱再次望向门外,见依旧空无一人,转头继续发呆。
手指摩挲着元修的外袍,一阵心酸,外袍已经洗过,特意熏了香,如往常无异,可它也实实在在沾染了其他的味道。
是宋篱不敢细想的味道。
是茯苓乐馆里的私调,她曾多次闻到。
这香味淡得很,若隐若现,时有时无,非亲近的人不能察觉。
三年来,她都刻意回避这个女人,可她今天却在十一身上也闻到了,这不免她多想。
越想越慌,越慌越想,又一次抬头往外看,迫切地想要元修回来。
烛芯乍响,快燃尽时,元修才回来,见到还清醒着的宋篱,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天都亮了,还在这点灯熬油?”
宋篱从他回来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着他从夜色回来,看着他烛光里更衣,一时间,患得患失,竟不知怎么爱他为好?
更衣洗漱完毕,元修见宋篱依旧呆头呆脑,神色失落,以为她还在纠结于徐氏的事,自知理亏,心中愈发愧疚。
小心问道:“阿篱,怎么了?”
宋篱蠕动嘴唇,最终没有开口,不想深究了,她怕所思与真相背道而驰,索性埋在他怀里,轻轻唤了声“王爷”。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元修知道宋篱委屈了,双手抱着她,只觉得瘦弱单薄,看来上次的大病真的伤了她。
“对不起,阿篱,我太独断,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明日我细细说与你听,好吗?”
宋篱早对徐氏的事没了兴趣,摇摇头,恹恹道:“我不想知道了。”
元修沉默,扯过一旁外袍裹住宋篱,才道:“阿篱,对不起。”
次日一早,元修就召高庆出了府,十一想跟,却被无情留下,最后只能啧啧几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守。
饭桌上,扒拉了几口粥,实在无聊,看到一脸呆像的宋篱,语气不善道:“哎哎,你天天就这样啊?也不能出去?”
宋篱心情不佳,敷衍地说:“也没有,有人跟着,就能出门。”
正巧满儿来,十一一把举起这个瓷娃娃,在空中转了一圈。
“二哥为何这样拘着你?都快把你关成病猫了。”
宋篱看着满儿尖叫着大笑,心情好了很多,但也无奈,自从上次受伤,出门就跟皇帝出街似的,后面跟了一群尾巴。
“还是我们军队里舒服啊,寒江孤影,白雪无痕,那你没见啊……”
“打住。”宋篱在十一起把式之前制止,“你的英勇事迹已经翻过来覆过去讲了好多遍了,换点新鲜的。”
十一苦恼道:“那你想听什么?”
“军队里……有女人吗?”
十一顿住,下一秒又说:“军队里怎么会有女人?乱想什么呢?”
宋篱状作无意,反驳道:“怎么没有啊,说不定哪里就站了个花木兰,打扮打扮如花似玉,美得跟京城的茯苓一样。”
十一听到茯苓的名字,惊得“啊”了一声,半抱着满儿没了动静,傻笑两声,说:“怎么可能?我又不瞎,长成茯苓那样一眼就被人识破了,哈哈……”
宋篱见他这反应,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慌,他们在瞒着她,一起瞒着她,还是关于茯苓的事。
“阿篱,怎么了?”
十一靠近她,那熟悉的香味又出现了,似有似无地萦绕在她和王爷中间,挥之不去。
爱而生忧,失去元修忧思如同这香,侵入宋篱的大脑,挑逗着她的思绪,让她变得敏感多虑,焦躁善妒。
极致的恐惧挑起了宋篱的斗志,她突然痛恨起来,恨茯苓的阴魂不散,更恨元修的念念不忘。
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