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房门半掩,月光透过紫薰树隙,隐隐地照进来,心弗抬眼望去,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依栏凭望,似乎也正看着她。
一时辗转难眠,心弗披件袍子坐起来。
心弗感觉心中闷闷的,这些日子慵洵不管多忙,都会过来看看自己,如今已有三日不曾来了,她有些不习惯。
就连乌鹓也有些疏远她,心弗知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她怪她心慈手软,大好机遇白白的浪费,可叫她为报一己私仇而去伤害那么多的无辜生灵,她做不到,也不能做。
有更好的方法,尽管困难,她还是愿意去尝试。
用乌鹓的话说,她只是想给眼下的安逸,找个借口罢了,又道她自从见了二殿,复仇之心便开始动摇了,可乌鹓哪里知道,那样噬骨的痛,叫她如何忘得了的。
心弗告诫自己,眼下的一切,不过是她为了达到目的所做的准备,是假象。
想了这些,心中越发烦闷的紧了,她越性扔掉袍子,只到院中吹风,似乎冰凉的夜风能够吹散她的愁绪,暂时治愈她的错乱。
正想得出神,身后有人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心弗以为是乌鹓,便轻声道:“我能做到的,相信我。”
“什么?”竟是慵洵的声音,心弗猛的回过头,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怎么来了?这几日……”心弗欲言又止,只是看着他。
“我去了崇吾,此事绝密,所以除了父帝和几位将军以外,谁都不知道,连调兵都是秘密进行的。”他淡淡开口:“所以没来看你。”
原是如此,她怎么没有想到,看来为了防范别有用心之人,他们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毕竟此次出兵非同儿戏。
可笑的是,他所防范的人中,就有她,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吧?心弗自嘲,嘴上却道:“哦。殿下既回来了,看来大事已成。”
慵洵点点头,表示默认:“你……怎么样?”
他与她说话总是很小心,心弗不知缘由,只道他是随口一问,便说很好,能吃能睡。
其实,狼王对心弗做的事,慵洵一直误会着,他以为那日她真的被狼王……于是只能尽力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也生怕一不小心惹她难过,所以他与她说话总是那样小心翼翼,毕竟这种事,是不可能详细追问的了。
“没事就好,回去睡吧。”慵洵低声道。
心弗却不想,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她特别想看着他,听他说话,看他好看的眼睛,好像只有那样,她就不会像方才那样心烦意乱了。
阵阵凉风吹的紫薰直落了一地,慵洵伸手取下落到她头上的一瓣,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惊得心弗心“砰砰”乱跳。
她避开慵洵看着自己的眼神,故作淡定地去捡拾矶上的花瓣,慵洵顺势将手覆上她的,好看的眼睛直视着她。
“呃,我回去睡了,你快回去吧,不早了。”心弗有些语无伦次,逃似的回到房内。
见她将房门关了,慵洵便起身离开了。
昨夜里慵洵来看她的时候,那样不着痕迹,心弗并没多想,只觉得少翀等人未免太不上席面,如此便被收拾了。
心弗后来才知道,那三天三夜打得有多惨烈。
人前人后,慵洵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事事做得妥当,亦不负战神之名,她究竟不知,他是习惯了坚强,还是习惯了伪装。
她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谁知,次日长冥就到了,名义上说着要接回鞠陶公主,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惦记着岳丈大人的权位。
天帝原打算叫大殿前往崇吾主事,长冥一来就提出应由鞠陶公主接管才是正理,还满口人伦纲常,一副假模假式的样子。
此话一出,群臣沸腾,这便牵扯到天界的根基,它与荒界之争,非同小可了。
天后自然不悦,她道有她在且轮不到鞠陶呢,其实话也没错,论起来她最有资格,除非鞠陶招个上门女婿,终身不外嫁,也算她有资格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没商量出个对策,长冥甩甩袖子扬长而去,连鞠陶都“忘了”带上,岂不好笑,合着他一来一回,反将鞠陶公主给晾了起来。
鞠陶被“吊”在了那里,一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等着天后姑母神为自己做主,可见有些人是不能托付的。
至此,她盘算利用夫君家势力挽回局面的心,竟也凉了下去,心意也灰了半截,每日无精打采的。
长冥回去后被幽帝好一番数落,这节骨眼怎好说那些话,如此沉不住气,今后怎堪大任云云,又赶紧打发了人来替他陪不是。
天后自然没有好脸子,她已有了另一番打算,那人没得好,只悻悻离去。
天后想,长冥有这个心思,那么鞠陶是断不能嫁予他了,否则日后更加难办,想来想去觉得录书甚是个合适的人选,只不知他有没有这个心思,便差了人前去探他的口风。
录书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收过了侧室,尚未娶正室,听到这个消息也竟未推迟,当然也没有答应。
这便有意思,天后另找个由头,另二人隆重的见了一面,没曾想一见面,录书便十分喜欢。
天后做主,替侄女儿回了与长冥的婚事,幽帝虽不情愿,却只能就此作罢。
又过了月余,鞠陶嫁给录书,此事才算草草了结。
心弗从仙官口中得知,慵洵曾向天后提出不要将鞠陶嫁给录书,而天后却早看出二人有意,在她看来,若要鞠陶嫁给慵洵,还不如嫁给长冥,所以岂会应他?
夜已深,他独自在殿外台阶上饮酒,见他那样忧伤,心弗犹豫着,没有靠近。
心弗轻轻叹口气,没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从来不只是鞠陶一人,她不能,慵洵亦不能。
青城与心弗一并远远的站着,他道:“没人逃过宿命,且不说别的,单说殿下如今与您已有婚约,即便天后同意不将鞠陶公主嫁给录书,殿下又能怎样,难道收她做侧室……只有青城知道,殿下更不愿委屈了鞠陶公主。”
心弗远远看着慵洵的侧脸,原来他对她才是用情至深,而对于自己,不过觉得亏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