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可否收留一二?”那人见她没有反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唔!”言小幼这才缓过神来:“当然当然,打开门便是做生意的,里面请,里面请!”
她说着,欲将人让进院中来。
“店家,我等不欲隐瞒,我们这个营生......不招人待见的”来人刚要抬脚,又迟疑了。赶.尸.人,向来不与生人接触的。一来是规矩,因为担心生人的气息太多了,会加速尸体的腐烂。二来也是因为这个活计太过阴诡,容易吓到生人,也容易让生人觉得晦气的,所以他们也不爱到人窝子里现眼。
这一次实在是天寒地冻,又没有遮身之所,再往前走就是镇子了,他不得不来这荒山野岭中唯一的小店来借宿。
言小幼看看他们身后那些人,那些人四肢僵硬,脸色白得发青,眼珠不会转动,也没有呼吸起伏,七窍都被鲜红的丹砂封着,脸上画着古怪的符咒。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点志怪故事,心中顿时明了了这两个人的来历。
她道:“两位是要把他们送回家么?”
师父模样的人点点头。
言小幼不再多问,她读到的那本志怪书中是这么说的:不能多说话,万一把要回家的人吵醒了,他们被丹砂封在体内的仅剩的魂窍里面的精力就会很快用尽,他们便回不了家了。
只是将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去,顺便示意云空沙也不要说话。
云空沙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看来老板娘对这些“歪门邪道”很懂呢。
师父模样的人便对着身后那些士兵说:“便在此歇歇脚吧,站在廊下,不要乱跑,没了力气就回不了家了。”
言小幼便跑过去将云空沙挪开,给那些士兵腾开地方,看着他们行动迟缓而呆滞的走到廊下,僵直的站好。
师父便示意他的弟子拿了草绳,将他们的手举过头顶,虚虚地拴在廊檐下。
言小幼又是知道的,不能绑的太紧,不然会腐坏,就这样虚虚的捆上草绳,他们以为被束缚住了,便不会乱动了。
毕竟是为了守境献上了性命的,便这么挂在房檐上吹冷风,言小幼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拿一些干草来挡风。
那个师父模样的人拦住了她:“店家,不要麻烦。”他接着解释:“冷一些刚好,若是太暖和,肉身坏得快,容易送不回去。”
言小幼点点头,便不再动作,只是请他们师徒二人屋里去歇歇脚。
她去推云空沙时,发现云空山悲伤而且低落:“老板娘......”
“怎么了?”
“他们......”云空沙看看那些僵直的人:“都是曾经与我并肩作战过的。”他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他们却只能以这种方法回家了。
言小幼不知怎么安慰他,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再同他们告个别吧?”
云空沙说:“好。”
言小幼便推着他,隔着栏杆一个一个走过廊下那些人的前面,每经过一个人,便停下来,由云空沙同他们说几句话。
“大壮,那边是不是就能吃得饱了?”
......
“阿曾,这便是我的心上人,说好了等回来的时候同你引荐的。”
......
“徐老,您的旧伤怎么样了?如今大雪,肩膀可还会疼?”
......
“小成,约好了要一起拼酒的。”
......
言小幼特地温了一壶酒,每经过一个人,她便替云空沙将酒浇到地上,以示敬意。面容严肃,态度恭敬,一丝不苟。
走到最后,言小幼拿着酒壶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倒酒的时候酒水有好多洒到了地上。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去年的风雪夜,他来点心江湖借宿,斗志昂扬地说要去前线参军,要守土封疆,要拜将封侯。他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临走的时候老母给她缝了了厚厚的衣裳,老父为他准备了武器,妻子亲手为他整理了包裹。
他去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似乎又多大的雪都浇不灭他的满腔热血。
可是他却冰冰凉凉地回来了。
云空沙说:“兄弟,安心地去吧。”
一杯洒了大半的酒,无声地落到雪地里。
那两位客人本应去屋子里避风的,却在一旁站着,神色肃穆的看着他们完成了这一场庄重的告别。
“咱们进去吧?”言小幼对难师徒两人说,也对云空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