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打醒了。
点墨生心里默默地说。
他一直被丧妻之痛包裹,终日挣扎。
同左手刀打了一架,用那些话来劝慰左手刀。他才发现他是多么可笑,自己从过去的悲伤中走不出来,却好意思用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劝慰别人。
自嘲过后,便依稀觉得通透了些。虽然亡妻依旧是他心中不乏抿去的痛楚,他却努力让自己学的快活些——如她希望的一般。
于是,他眼里的河山终究是有了颜色,花鸟鱼虫也活了起来。
他也终于开始关心身外的事物,关心何处遮身,何处挡雨。
终究开始因为眼前的艰难困苦而悲悯,因为眼前的颠倒黑白而愤怒。
时隔几年,他终于,他终于像是被严冬封印的一株幼苗,借着东风的力气又鲜活起来。
他也终于不再是这浩浩江湖形单影只的独行客,他认识了左手刀。
两个一样的独行客,因为一场“嫁祸”相遇,又因着心中同样的善意和悲痛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点墨生问:“老板娘,你说我这个样子,夫人会不会放心一点。”
不待言小幼回答,他又兀自说:“他会不会因为太放心了,便舍下我,一个人先行走了。她若是先饮了孟婆汤,我下一世又该去哪里寻她。”
点墨生是真的牵挂的,他若是能一个人好好的活了,她的夫人放下心了怎么办?她先行走了,等来世那岂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可是他又有些不忍的,若是他走不出来,夫人会不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他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她孤身一人飘荡,那该是多么的孤独。她会不会在这漫长的陪伴中,失去了那曾经如花一般烂漫的笑容。
言小幼宽慰他:“人家都说,有情人之间是有姻缘线牵着的,无论天南海北还是生离死别,他们都会通过姻缘线找到彼此。”
“真正的有情人,便是先行走了,也会在三生石旁等着自己的心上人,等他来了,会一起走上奈何桥,一起引孟婆汤,然后下一世再牵着红线找到彼此。”
点墨生闻言,神色有些激动,动了动唇,虽然没有说什么,眼神却不再是那种忐忑。这一次,他或许真正想通了。
左手刀喝的酩酊大醉,醉梦中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欢快的叫了一声:“师兄。”比言小幼每一次见他都要快乐,宛若不经世事的稚子。
但是没多久,他忽然又变得低落,又叫了一声:“师兄”眼角便沁出眼泪来。
云空沙的酒品很好,醉了也便睡了,也没有什么醉话,应当是做了什么美梦,满脸洋溢着喜气。
言小幼和点墨生看着这两个喝醉了的人,有一些无奈。
点墨生看着是一个文弱书生,可是一点都不弱,直接将左手刀拎起来:“老板娘,还是要接你的客栈了。”
言小幼纠正道:“我这是糕饼铺子!”
点墨生难得笑了一下。
言小幼道:“住店可以,但是明早不可以提前走了。”
点墨生有些疑惑:“为何?”
言小幼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因为他们还要靠两位大侠帮忙才能入土为安。”
点墨生心说,来找茬的人还要帮他们收尸,不想老板娘居然还是个滥好人。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帮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活着的态度,他也没有必要对别人的处世方式指手画脚。
等点墨生上了楼,言小幼便来叫睡着的云空沙:“二麻子,快醒醒,回去睡。”
云空沙睡得迷糊,睡意昏沉的说了一句:“老板娘,起那么早作甚,又不用拜见姑嫂。”
言小幼闻言,登时红了脸——好啊,这厮平日里一副正派模样,这会儿居然在梦里和她成亲了。
言小幼压下笑意:“我送你回屋去。”
云空沙便在半梦半醒之间由他牵着走。
言小幼忽然想到,这家伙骨头还没有彻底长好,这会儿喝那么多酒不会是为了镇痛吧。这家伙面皮一向是薄,大约是不好意思让她给他上药。
想到这里,言小幼又不乐意了,当初他一动不能动的时候连澡都是她帮忙洗的,这会儿倒是知道害羞了。
想到这里,她将云空沙的床又铺了软了一些,又取了点手春留下的药膏来给他上药。
云空沙懵懂之间,只觉得背上传来点点凉意,那伤口处火辣辣地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便借着酒重新进入梦乡。
言小幼安顿好她,这才放下药瓶,关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