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踏上木质地板嘎吱作响,年近四十的本杰明面色凝重地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这位靠着大海的馈赠维持生计的男人有着强壮的体魄,皮肤的颜色虽然十分健康,但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更显老。
他在年轻时曾与“浓雾岛号”有过一段还算过得去的情谊。多年来靠着迷雾海之王纳尔逊明里暗里的帮助,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虽然而对他而言,“安稳”是比“富足”要更值得称赞的形容词。
要是十八岁时的小伙子本杰明,你可以说他是个商船上的水手,只是他倒更像海盗船上的水贼;但你若是说他是个海盗船上的水贼,他又要比海盗要更像个商船上的水手。不过怎么称呼他也无所谓——在他浪迹天涯、游荡海角的那个年头,这两种人是很难区分的。
或许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感到了厌倦,也或许是他本就缺乏的安全感随着纳拉伊图日益强大起来的海军而烟消云散,总之他离开了自己打拼许久的那艘也不知该称作是商船还是海盗船的木头玩意儿,靠着自己从规模而言怎么都不大说得上是积蓄的积蓄、以及主要是从“蓝环”纳尔逊那儿借来的钱买了一艘船,自己当上了船长。
这艘船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它由橡木打制,有着漂亮的白帆,无需船桨,只靠着海风与浪花航行于海面上。
总之,从今往后他倒是再也没做过类似海盗的活儿了,只是带着一群值得信赖的小兄弟们驾着船穿行于波菲迪斯和纳拉伊图之间,为两地的商人运送各种各样的货物——把波菲迪斯的咖啡、茶叶、香料或是木材之类的东西运到纳拉伊图去,再把空荡荡的船舱在纳拉伊图的沿海给装满那些韦尔雷特城传来的新奇玩意儿给运到波菲迪斯去。
有时候若是他的船舱没有等到足够多的货物,他也会载上几个他能等得到的旅客。总之,他就如每一个最普通的船长那样,说什么也不肯把船上的空间给空着。
靠着兢兢业业的航行、以及与蓝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也倒终于慢慢攒起了钱。给“浓雾岛号”的钱款欠款还清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有了,还遇见了个称得上漂亮贤惠的女人愿意与他步入婚姻。
在之后的生活可就更是安逸了。他拥有了不止一艘的船只,又交给自己的兄弟打理,而他自己,开始只把航海作为爱好,而不是工作;唯一的孩子是个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就和她妈妈一样。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常常架着小船溜到海上无人的地方去,戴着遮阳帽、把鱼钩抛出去,抛得远远儿得,然后点上一支烟坐在船上架起二郎腿儿,翻阅起当下的年轻人看都不愿意去看的老套小说。
一个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只能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海上讨生活的小水手,能够拥有如此体面的生活,他又能再有什么追求呢?
生活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是的,“本来”。或者说的更具体一些,就在昨天晚上之前。
说到这,大家或许就明白了。没错,他就是被安格勒联系来,本该送他们前去瓦卡拉岛的那位船长。
本杰明先生自知自己的发迹三分靠努力,七分都要靠纳尔逊,他是万万不敢、也不想拒绝这位曾经的“浓雾岛号”二副的。
于是,当他长着绿色羽毛儿,看上去满口骚话的老朋友鱼鹰落在了他家的阳台上通知他为他们准备一条船,他马上就放下了自已枯燥无趣的生活,风风火火地筹备了起来。
他并没有召回自己正在航行的任何一艘船。虽然过了多年平淡生活,但他还是谨慎地怕引起外人的注意。
所以他又买了一条。
这艘漂亮的船新下水不过几周而已。她的前任主人是位看上去颇为慈祥的老先生。他告诉本杰明,他年轻时正是与自己的妻子在海上相逢相识、相遇相知。于是他悄悄地在波菲迪斯的造船厂订购了一艘漂亮的大船,想要作为结婚五十周年的纪念日礼物,送给自己的妻子。
那位老太太感觉十分感动,然后转手就把她给卖了,还颤颤悠悠地抬起了自己的拐杖,骂骂咧咧地敲打着自己的老伴儿。
每当回想起这件事纳尔逊都会赞叹命运的安排。若不是这位浪漫的老先生,他一时还真难去找一艘新的船来。
买回了新船来的本杰明先生突然重拾了对生活的热情,终日东奔西走,来装修自己这艘漂亮的新船。为了不被怀疑,他的装修活动持续到帝国特工带着小小姐赶到法兰克扎的这些日子正刚好竣工。
就在昨天夜里,于船上忙活了一整个白天的本杰明先生无意间抬起头来,正撞见邪神眷者向神秘存在祈求来的流星雨。
劳累了一天的本杰明顿时倦意全无,匆忙与工头作别,参与进市政厅因流星雨而决定临时开办的庆祝活动里来。
他漫步于法兰克扎难得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路过一家家重新开门的店面满心欢喜,买了好些烤肉和糖水儿来犒劳自己。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都没有觉得生活是这样充实、而有意义的了。
他坐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欣赏着绚丽的烟火,吃着烤肉和加了牛奶和糖的茶,开心地如同一个孩子。
如此好心情的话,无论发生了多糟糕的事情,都无法让他生气吧。他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直到烟花表演终于结束,他把目光下移,正准备回家去泡个热水澡结束这充实的一天,而刚刚好撞上了自己那个很久都没让他省心过的女儿。
穿着最美的衣裳,化了精致的妆,挽着男孩儿的手偷偷相望;从口中取出只剩一半儿的波板糖,红着脸狡黠地送到他的舌间上。
本杰明先生瞬间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