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封华只好一同举起酒觚,“承蒙小姐不弃,竟如此看得起我。”言罢也是一仰脖,温酒烫入喉头,辛辣无比的滑入腹中,缓了好大一会儿,封华才从这口酒劲中缓过来。
眼前严小姐见她觚中酒空,甚还体贴入微的亲自为她斟上,可惜她酒力不胜,一个踉跄,竟失手将酒壶打翻,一整壶美酒就那么一滴不剩的全糟践在了封华身上。封华心疼得顿时眉头紧蹙。
“哎呀!对不住,是我一时失手,这可怎么是好……你的衣裳全都湿透了。”严小姐着慌的看着她,妖媚的脸有如被雨侵过的梨花一般楚楚可怜。
封华生怕她放在心上,连忙安慰:“不碍事的,不过一件旧衣服而已,只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一壶美酒啊。”
周遭饿鬼们听见动静,或多或少都朝她投来一些杂带鄙夷的目光。
封华顿时觉得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正要开口,书生却抢在她之前发话道:“你这模样成何体统?别招人笑话了,我先送你回去。”
封华摇摇头,“不必劳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可书生偏坚持的很,道:“你一个女儿家一身酒气的独自回去,谁知道会招来些什么非议?”
严小姐挽留他道:“瑞哥哥,你可是兄长的贵客,就此离席,他必定是要责怪我的,不如就让我派人送她回去吧。”
书生已站起身来,“无妨,我正好醒醒酒。”
封华见状,擅自折了个中,“不如就让有余送我回去吧?”
书生忽然不耐烦起来,眉头紧蹙,“说了我送就我送,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这一下,封华与严小姐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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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所欠的人情,我来日必还。”就在药庐门前,昏黄的灯笼照影下,与书生分别之际,但听一路沉默到底的他竟如是说。
封华顿时化身丈二和尚,莫名其妙的回想了老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难道是为了严大人向她打听避耳鬼市的消息一事?
“多大点事啊,不必客气。”封华连忙说。
书生斜眼看着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目光里夹杂着一些些鄙视,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于是着慌地笑了笑,巴不得早些脱身的她红着脸说:“我到家了,多谢你送我回来。”
“等一下。”
“嗯?”
“我叫白瑞。”
“……”
“告辞。”
“不、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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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封华通过各路杂七杂八的打听,总算弄明白白瑞为何要来枉死城了。
城内这些时日果如严大人所说的“不大太平”,已经陆续有生魂死于非命,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死前全都被人摄去了命火。
由于命案大部分发生在夜间,是以严大人上任的第一件事,就颁布了全城宵禁的命令。
某日,封华午后奉娘亲之命去送药,由于病人家住临坊,恐怕路途太远,触了宵禁,娘亲在她出门前特意交代她一定要尽早赶回来。
封华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加快走,好歹在暮鼓敲响前赶回了真达罗坊。
正往家去的路上,突然看见某间香铺门前扎满看热闹的人,此时暮色已拢,她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热闹能让这些人连鬼王的新令都敢置之不理,伫了一会足,才发现不过又是鬼卒强抢平民的戏码罢了。
这种事情,她司空见惯。
香铺老板一派哭天喊地苦苦哀求,可那些鬼卒犹是不为所动,强横的将架上百样香料统统装进大麻袋中。
封华叹了口气。
周围人议论纷纷,可怜老板的人似乎不在少数。
不远处居然还传来一个孩童的嘟囔:“好大几只硕鼠,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平民,原来做鬼也这么窝囊。”一听就是个刚死没多久的小鬼头。
市道不公,竟连一个小鬼头都看不下去了,香铺老板又哭得天愁地惨,封华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为老板讨回些公道才好。
于是她趁着谁都没注意的空当,偷摸着从袖里摸出一块光滑的小石子来,置于手中,借着指力一下将其送了出去。
“啪”的一声,正好击中某个鬼卒的后脑勺。
“是谁?”鬼卒回过头来,怒气冲天地环看四下。
围观者众,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封华借此严严实实的藏在了当中。
那鬼卒见揪不出人来,一时更加着恼,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干瞪眼,生气的样子简直又滑稽又可笑。
封华不好太得意,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
余光之中,好像有个人正注视着自己,猛一回头,恰是方才那个嘟嘟囔囔的小鬼头。
难不成他全看见了?
为了封口,封华想起身上正好带着几块枇杷糖,连忙全部送给他,小鬼头起先还略微有些诧异,直到品尝了一块后,立马就被她收买了。
“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嘴里塞满了糖,腮帮子鼓起一边,本来就胖胖圆圆的长相,一时就更加有趣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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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官爷手下留情,好歹也给小人留口饭吃啊。”
“休要废话,严大小姐既看得上你家的香料,那便是对你天大的抬举!”
“官爷,官爷,求求你们了……”
封华再一次忍不住了,这些混蛋恃强凌弱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着严大小姐的名号!严大小姐那么一个体贴善良的人,怎能任由他们随意污蔑?
然而当她再次将手伸进袖里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但见其中一个鬼卒忽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紫荆木杖,卯足狠劲,用力砸向另一个同伴。
被砸者竟当场倒地吐血,不醒人世。
其他同伴纷纷吓了一跳,个个恨不得跳到离他丈远的位置,可惜店中空间太小,他们不好施展。
“老刀,你怎么回事?”
“造反啊你?”
“老刀!”
而这名叫老刀的鬼卒并没理睬,依旧举着手中的木杖,胡乱在香料铺中大砍大杀起来。
香铺老板见状,直接弃店而逃,屁滚尿流地混进了店外的群众中,口中仍然振振有词:“这些王八蛋,抢完了东西还要砸店,可怜我一家老小,这回真是活不成了。”
店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打斗声,以及左一口右一口的“老刀、老刀”,可惜老刀并没有因此手软,该下狠手时绝不心慈,某一次竟差点将同伴的天灵盖给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