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爷,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人了?”画着画着白尘突然说了一句。
高富贵瞳孔一缩,故作镇定,淡淡道:“此话何意?”
“以前的人们祭奠先人都是用活人来祭,后来觉得有伤天和便用牲畜代替。
但普通人家饭都吃不饱,哪里用得起牲畜,可一到祭祀日子又不能没有代替的东西,所以他们想出了纸人。”
顿了顿白尘继续道:“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纸人是您的千金,把她画在纸人上,您是要烧给谁吗?”
“小兄弟猜的不错,纸人是烧给我亡妻的。”高富贵惊恐道:“近来她连连托梦,说十分想念女儿,让孩子下去陪她,我想了想只能用这种方法给她烧过去。”
“高老爷曾为一方父母,也相信鬼神之说?”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高富贵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你赶紧画吧,一会多支二两银子,出去把今天的一切烂肚子里。”
白尘描着柳叶眉,头也不太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凡我所见,大明官员都有官气护体,一般鬼魂根本不能离近三丈,更不要说托梦了。”
“此话当真?”
“大明建朝几十年了,你可听说过有官员被鬼害死的?而且不只是官员,哪怕是贩夫走卒,只要心中有正气,鬼神不可侵。”
“先生高见,还请救我!”高富贵颤着声鞠了一躬。现在他哪里还不知道遇到高人了,白尘的话根本不像是普通画夫能说出来的。
而且面对自己他从来没有半分怯弱,一直都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有点高他一等的感觉。
“别急,我正画着呢,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白尘照样低着头。
高富贵无奈,可毕竟有求于人,羞愧道:“在说事情之前我得赔个不是,刚刚我撒谎了,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如您所说,我亡妻根本不可能托梦与我,可托梦的却是另外一个死去多年的故友。”
白尘顿笔,抬头问道:“真的假的?鬼能见官,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出来混迹这么久,他也不是大山里的哪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通过贾淳的讲解,白尘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人能压鬼,凡间有的大儒正气浩荡,一字就能灭鬼,高僧念咒,所到之处众鬼皆避。
“他不但能托梦,还能送东西。”高富贵害怕的说。
“有意思,仔细说说。”白尘没有再画,把笔放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炭灰。
“二十年前我向好友柳坤升许诺,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儿子,当时芊芊才十二有余,柳家公子也未娶妻。
柳坤升欣然同意,并说三年后等孩子们大一点就来提亲,谁知第二年秋,半夜邻里起火,殃及池鱼下他们一家没能幸免,大火扑灭的时候全家都烧没了。”
忆起往事,高富贵唏嘘不已,声音干涩又道:“亲家没了,这桩婚事自然作废,后来芊芊重新找了婆家,没两年生了一女,就是之前你画得那丫头。
这么多年来柳家的事我都快忘差不多了,直到前些日子芊芊带着孩子过来玩,当夜我做梦梦见柳坤升生,他骂我不守约定,没有把女儿嫁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没当回事,以为只是一个梦罢了,可接着夜里又梦到他,这次是他们一家坐在大火烧过的屋里,他儿子说要娶芊芊过门,临走前给了我很多银票。”
白尘独自倒杯茶抿了一口,饶有兴趣的听着,高富贵的话不像是假的,从他惊恐的面容就可以判断出来。
但奇就奇在死了几十年的人居然成鬼托梦,还全家来那种,什么时候成鬼这么容易了?还带买一送一?
这个世界活了几十年了,他不是没有见过鬼,但那个几率比中买彩票还低,可见不是人死就能成鬼的,强制条件应该不简单,柳家这个有点不科学。
“第二天早上我被噩梦惊醒,而房间中撒满了黄色钱纸,一共一百张,和柳家说的数目一样。
他还说要在七天后,就是今天晚上来把芊芊带走。”
“你没找道士看看?”白尘翘着二郎腿,面色轻松无比。
“找了两个,但他们回去当天夜里就死了,被大火烧死的,柳坤升跟我说再找道士的话就灭我满门,也不准我报官。”
白尘眼光一凝,沉声道:“可你没听,还是找了人,并且这个人教你用纸人在娶亲之日代替。”
“对对对!先生真是神机妙算,两天前我遇到一个讨饭老者,我说我阴气缠身,家中不祥,恐有大祸临头。
我一害怕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出来,那个老者沉思良久,最后说他灭不了鬼,但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芊芊避过一劫,就是用纸人以假乱真。
所以白天我看见先生您画艺高超,这才请了过来。”
白尘轻笑,“你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我敢说那老者就是个骗子。”
“不可能!”高富贵摇头,“他不图财,我当时给他百两银子他都没要。”
“他确实不图财,图的是人!具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把我同伴叫过来,让他解释给你听。”
“先生的那两个朋友也是道门中人?”
“茅山下来的你说是不是?”
“好!我这就去。”高富贵没让下人去跑,而是亲自去请。
不怪他这么热情,茅山地处姑苏,属于京城境内,真正的天子脚下,连皇帝登大宝前都去拜会过,活脱脱的道门之首。
本来他之前也想去茅山请一个道士前来,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只好作罢。
贾淳师徒俩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站着,高富贵的到来让他们俩心底不安,还以为是白尘身份暴露了。
谁知道居然是请他去后院相坐,言语间客气得不行,一口一个道长叫个不停。
中途高富贵不经意问他是不是师出茅山,贾淳没说话,把度牒掏出来晃了晃。
他已经确定,高富贵铁定是摊上事了,现在有求于他,不然怎么会这么客气?之前还拿他当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