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特殊的存在，在阴间和阳界之间会有类似的渡劫者，帮忙渡鬼魂往生的，了解他们今生的恩怨，帮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让他们放心往生，当做的善事到了一定的数量就能逆天改命了。

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条坎坷崎岖又漫长的路。

“这种人说是痴情，其实也是看不开的执拗之人啊，可怜啊可怜，世事无常，人不过活个几十载，何必强求太多，安心活着，一闭眼一睁眼，不过又是另一载……”当时爷爷呷着小酒，眼神却比以往都要慈爱，“丫头，切记啊切记，做人不可太过执着。”

“可是人也要坚持一些东西啊，有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的东西。”只有十来岁的顾长缨从语文课本上知道坚持这件事的。

人没有坚持的东西就好像能随时被打倒一般，但若有坚持的立场或者态度，那就是气节，气性，人没有气性怎么还算是人。

“钻牛角尖的丫头，你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他敲着她的脑袋，“气性是要有，但是一些事不必要。”

他一语成谶，顾长缨现在才慢慢理解过来。

很多她坚持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不能存在的，所谓的灰色地带也不是她能界定的。

“必不必要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你又不是那个人，怎么能断定他做的就是蠢事呢？”

老人摇了摇头，“人啊，想的简单点才能过得开心，一切都自有命数，你强求一些东西势必要失去一些东西，人在一出生就背负着劫来，人生就再渡劫中过来的，一个人渡他自己的劫就够累的，如果渡成千上万的人的劫，见过那么些各异的人生，背负那么多罪责，人该有多辛苦，值得吗？而且他又怎么能应付得来？人的脑袋是有限的，迟早会爆炸的，丫头，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有时无能也是一种自在。你有多大的本事就扛多大的责任，责任越大的人不一定过得幸福，又则能否定庸庸碌碌的平凡之人的幸福？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当时的顾长缨并不能理解。

听完顾长缨沉思了很久，她不记得最后以什么收场的，但那次顾长缨对于渡劫者有了更进一步的看法。

她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成为其中一员，但她觉得爷爷应该预料到了。

她好几次因为背负着别人过多的负面和执着、悔恨、遗憾而压得喘不过气来，若没有爷爷开解，她早崩溃了。

所以顾长缨渐渐可以理解起渡劫者的责任和压力，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无法真正体会他们经历的一切。

他们是存在灰色地带里的夜行者。

神秘。孤独。

爷爷说过他们一般不会和人接触，深居浅出，一般人都见不到，如果见得到，说明离死也不远了。

“就像你能听到濒死之人的心里话一样。”

顾长缨：……

“不过也不绝对，我年轻时去外地帮人看过风水，就见了一个渡劫者，和那些住在深山老林什么寺庙的不一样，他住在大城市里，喜和人交朋友，经常出入热闹的场所，人也挺和善的，乐善好施。这类人就是寂寞太久了，想找人热闹热闹，温暖温暖，还是人世间的烟火气好啊。不知道他有没有记者自己的初衷。”

“初衷？”

“他当时说年轻时对父母太坏，子欲养而亲不待，悔恨交加，没法释怀，便想去找他们，尽尽孝，不知道他看到他的父母一世又一世的儿孙绕膝，安享晚年，有没有变了初衷。好在他想法简单，所以渡劫者也不会做太久。”

当时顾长缨没法体会，因为十岁的顾长缨过的仍然很幸福。

“所以啊，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凡事看开点，不要留遗憾，又有多少人能有机会去补偿呢？而若有机会，遗憾造成，再补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爷爷喜欢说大道理，顾长缨听得半懂不懂的。爷爷喜欢和小辈说话，但不是以过来人的教训口吻谈的，所以顾长缨一般都能理解三分。

爷爷说大道理理解三分就够了，全懂了反而不好。

人难得糊涂。

“其实渡劫者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积德行善，不过积的是阴鬼的德，行阴鬼的善罢了，和那些东西打交道就是不能太单纯，不然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你和它们还打过交道？”所以鬼是怎么样的？顾长缨十分好奇。

爷爷一脸意味深长，“这些小孩子听了会吓哭的，你可是共产主义未来的接班人，未来之星，早起早睡好好学习，才能长得又高又壮。”

顾长缨：……

又骗小孩了。

后来他断断续续和她说了一些渡劫者的事，顾长缨现在记得也不是很清了，总之那些人的存在似人却又不似人，因为他们是跟阴鬼打交道，和人也有交集，但不多，他们也避免和人产生交集。

关于怎么认出他们，他说……

“有缘自会知道，认出了不见得是好事，认不出也不见得是坏事，该是你生命里出现的，或早或晚都会出现，不该出现，你引颈而望，盼之渴之也见不到。”

顾长缨：……

她记得当时爷爷特别喜欢看哲学类的书，也不知道从哪背来的，用的很顺手。

过后，他又补道，“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顾长缨：……

“但也不一定是坏事。”

顾长缨：……

“哎呀，小孩子怎么问题那么多？有问题自己去寻找答案，你还能指望爷爷帮你一辈子啊。”

顾长缨没再问，但是后来仍旧忘了他教训自己的事，因为爷爷那个老小孩自己说过的话忘性大，经常忘记他跟她普及过的事情，她往往需要善意提醒他，然后巧妙转话题，才能得到她想知道的事情的答案。

顾长缨想起以前的事，如今还会有些感伤，但没那么重了。

人不就是从对一些事情的震惊、不接受、驳斥到无奈接受的过程中走过来的吗，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