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章 不期而遇(1 / 1)月寒哲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从民政局出来,奚溪接到温国赋的电话,他简单询问情况,奚溪如实相告。他的语气很平淡,照例说了些安慰话,又问起今后的打算,奚溪推说走一步看一步,他也就没往深了问,只叮咛,不要伤心,一切随缘。

挂了电话,奚溪匆匆回到昨晚入住的酒店,睡了个回笼觉,直至日落西山,方才醒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住上海境内的酒店。

她横坐飘窗,看外面夕阳下的摩天大楼,怅然若失,仿佛这座城市越来越陌生了。她恨不得马上逃离,要不是武骏临说,陆家嘴房子里还留着一些她的私人物品,讲好明天去收拾,此刻应该坐在空港大巴上,披星戴月往家里赶。在上海,除了去世的母亲,以及虽生犹死的武骏临,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如今,二人都以不同形式离她而去,更是心灰意冷。

至于那些朋友,同事,同学,也没心思去找,这个节骨眼上,无非都是些客套话。她顶不情愿揭开伤疤,任由人家探讨研究的,因为人在落魄潦倒之时,总觉得无地自容,一心一意只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当然,视频事件发生以后,有不少人主动来电关心,可她态度冷淡,一来二往,人家也不好再来烦扰。

一想到这些那些问题,奚溪就感到胸闷,想要透透气。她打开一扇窗,楼下有厨房正在做饭,香味飘进鼻子里,是小时候爱吃的干煎带鱼,顿时,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来,午饭没吃。她赶紧换了衣服,走出酒店觅食去了。

天还亮着,只是一片通红,奚溪迎着和煦的晚风,沐浴在惬意的霞光里。她嘴里含着巧克力,懒洋洋地走着,仿佛整个世界变得虚幻起来,甚至可以感受地球眇乎小哉的自转运动。这种感觉很奇妙,身体融为客观事物的一部分,又像是被一种强大的磁场紧紧包裹,犹如母亲的怀抱,柔软,温热,奚溪很清楚,那是世上最有效的镇静剂。瞬间,上午的坏心情平复不少。

她沿主干道向东行进,途经繁华的商业街区时,几个大型户外广告牌在刺眼的余晖下,若隐若现。

广告牌画面中的男主角让她感到嫌恶。他身穿芥末色运动背心,露出两条健硕的臂膀,皮肤呈小麦色,右手握一瓶冰饮料,额头满是汗珠,晶莹剔透,粒粒分明。背景大概是拉斯维加斯,或者加州某个有名的海滩。他跳跃的动作被定格在一群手舞足蹈的男女青年前面,笑容灿烂。这是武骏临为某款畅销饮料拍摄的最新广告宣传海报。奚溪记得,他是从两年前开始代言此款产品的。

关于离婚,失恋,或者爱后余生,奚溪要承受的痛苦比别人多得多。因为武骏临是大明星,他的身影几乎遍布各个城市各个角落。

普通人也许可以轻易将前夫从记忆里删除,最后交由时间来收尾。可她,却没有这种权利。即使抹掉了,也是暂时的。武骏临的音容笑貌,名字,近况,简直无处不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提醒她,曾经有过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

她不愿再看到这张令其肾上腺素飙升的海报,于是拐进一条陌生的小马路。

这条路两侧都是居民楼和门面偏小的店铺,路边堆满生活垃圾,床垫,被褥,砖石,木板,旧衣服,破伞等,与商业街区形成鲜明对比,判若两个世界,若非远处竖着一块地铁标识牌,奚溪还误以为穿梭在某个乡野小镇呢。

往前走一段,边上停靠着六七辆运送牛奶的电动三轮车,而地铁标识牌却不再出现,奚溪站在十字路口,徘徊不前。

她决定找人问路,正好旁边有一台藤黄色的挖土机,一名戴眼镜的男子坐在上面,默默操作着机器,同时制造出嘈杂的噪音。奚溪和他说话,他无动于衷。

左边还有一位胖乎乎的小男孩,立在电线杆旁,等红绿灯。小男孩短发,单眼皮,眼神迷离,穿一件绿色短袖,一条细格卡其色短裤,脏兮兮的脚丫,踩着一双斑驳的拖鞋,光凭这点,足以证明他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奚溪果断放弃眼镜男,转问小男孩。小男孩讲上海话,遥指远处说:“侬笔直往前头走,经过学堂,就好看到地铁站了。”

奚溪道了谢,将剩下的巧克力全给了他,嫣然目送他蹦进一条弄堂里。

前面果然有所学校,是一所名不经传的大学。

学校被三米高的铁艺围墙包裹着,虽看得见里面的环境,但眼前无法逾越的障碍,一点也不含糊。奚溪先看到学校的后门,笃定延马路一直往前,很快就能走到前门。这条路仿佛是绕着学校展开的,途经一幢幢高度统一的教学楼,足球场,网球场,篮球场,若只瞧见这些,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以为是间体校。

这条马路因为傍着学校,似乎变长了,打了个超大的急转弯。奚溪一面走,一面抱怨,有走环山公路的错觉。所幸的是,她并不觉得无聊,因为在这种特有的设定下,她犹如置身校园,被迫参观了一番。

走到前门,才发现,这所学校是对外开放的,一般来说,关口如此松动,里面一定有公共食堂。奚溪起了兴致,忽然想去尝一尝食堂里的糖醋里脊和西红柿炒鸡蛋。对于大学时光,她向来印象是美好的,梦里也时常回溯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于是,她径直踏入了校园。

寒哲刚巧从里面出来,心不在焉,竟与奚溪迎面相撞。他是来与陆安秋告别的,不过,陆安秋躲着没见他,他自觉没趣,打算到南京路吃点东西,再去人民广场,听Neil的演唱会。近期,崇拜多年的音乐人Neil也在上海巡演,他知道,陆安秋喜欢Neil,所以特意买了两张票,本想借此机会,带她一起去听,可惜愿望落了空。他手里攥着门票,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乱得很。

奚溪肩膀一阵酥麻,正想责怪面前这位莽撞的学生,但很快就听见对方道了一声“对不起”,抬眼一看,心脏竟乒乒乓乓,胡乱蹦跳。

是他!

奚溪仿佛站在心底的甬洞口,对深长的隧道惊呼,声传遥远,回音嘹亮。她不明白,为何重遇会如此紧张?难道是因为偷看人家的笔记本,做贼心虚吗?嗯,一定是的。

门票被撞落在地,寒哲道了歉,弯腰捡起,对奚溪视若无睹,起身就走。

奚溪看着寒哲背影,渐行渐远,距离拉开已有十步之遥,回想起16路车上的情景,落寞之感忽如潮水,滚涌而来。她脑袋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总算喊出一个字:“喂……”声音尖锐得不像是自己的。

寒哲听到背后传来不太礼貌的叫唤,以为对方不服气,想要闹事,俨然板起脸,转身冷问一句:“你还有事吗?”

奚溪碎步上前,露出尴尬的微笑,怯怯说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寒哲怔了怔,打量眼前这位女生。此时,天暗了,四周的灯光全明亮起来,光线无痕,勾勒出她的轮廓,棱角分明,瓜子脸,眉如画,一双灵动的水眼毫不收敛地绽放美好,但没啥印象了,于是奇怪问道:“我们见过?”

奚溪说:“是啊,就在前天,H市,16路车,你当时背一把吉他,坐我旁边,有印象了吗?”

寒哲想了一会,总算记起来了,那天旁边确实坐着一个女人,一直朝他看,当时还有点纳闷呢。想到这里,他凝目观察奚溪,粉色T恤,靛青牛仔短裤,一双碧蓝板鞋画龙点睛,看起来身姿曼妙,时尚大方。寒哲还注意到,她长得很好看,长发及肩,发梢微卷,静静地垂在肩头,在灯光照耀下,充满弹性和光泽。他很难将眼前这位漂亮而文静的女生,与那天奇怪的女人联系起来。

寒哲说:“想起来了,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

奚溪说:“是的,上海人讲话软,口音容易分辨,不过,你肯定猜不出来,我其实是在H市出生的,三岁才搬来这里。”

简单几句对话,奚溪放松不少。

寒哲点头,说:“真巧,两个城市,一千三百多公里,没想到也能一两天内碰到两次。”

奚溪说:“是啊,今天实打实碰到了,现在还有点疼呢。”

二人同笑。

寒哲问:“你在这里上学?”

奚溪今日的打扮让他觉得年纪相仿,顶多算是陆安秋的学姐。

奚溪捂嘴笑道:“没有没有,我......毕业很久了,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母校,我只是刚巧路过,进来看看的。”

寒哲感到意外,没有接话。

奚溪说:“对了,上次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相请不如偶遇,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吃了吗?”

寒哲一头雾水,说道:“谢我?”

“对呀,你忘了吗?那天,我在车里睡着了,车子停得很急,我被甩到前面,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我已经毁容了。”奚溪说着,捋捋前额的长发。

“没那么严重吧?再说,举手之劳而已,吃饭就不用了吧,我心领了。”寒哲低头看看手腕上的机械表,“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奚溪见他跨步而去,心里又焦急起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追上前去,唤道:“等等!”

寒哲住了脚,徐徐转身,那张俊秀的侧脸,再一次闯入奚溪的眼眸之中。他朝奚溪微笑,温柔地说:“还有事吗?”

接下来,奚溪把捡到笔记本的经过向寒哲娓娓道来,顺便解释一番,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翻阅笔记本的过程,她自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所以声音越说越小。谁知道寒哲听闻此言,高兴坏了,反过来说要请她吃饭。于是,二人一同乘地铁去了南京路。奚溪总算在途中知晓了他的名字,彼此也互加了微信。笔记本没带到上海来,他们约定,回到H市,就物归原主。

寒哲说:“你想吃什么?”

凉风轻轻撩动他的刘海,此刻,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特别迷人。

奚溪说:“这里我熟,附近有一家百年牛杂面馆,味道老好了,他们家的牛杂面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吃,开初五块钱一碗,现在三十块,仿佛那碗牛杂面是陪着我成长的。”

奚溪觉得很有必要给这位新朋友介绍一下她的“老朋友”,她一直认为,牛杂面的价格是伴随自己的年龄而增长的。每次不愉快的时候,只要来到这家小而古的店面,坐在那张极富年代感的木凳上,咬一口酥软的牛肚,啜一口香浓的牛肉汤,吸一根爽口的面条,似乎一切都可以释怀。

寒哲说:“你也喜欢吃牛杂面?”

奚溪点头说:“是呀。”

寒哲说:“那赶紧带路吧,我馋死了。”

牛杂面吃罢,奚溪和寒哲并肩走了一段路,他们在人丛中穿行,聊着方才的牛杂有多好吃,份量有多足,老板人有多好,多热情。

回到繁华热闹的步行街,寒哲看了看时间,对奚溪说:“我还有事,不陪你走了。”

奚溪说,好。

寒哲说:“你自己能回去吗?”

奚溪说:“没问题的,我是上海人呀,你忘了吗?”话音刚落,内心深处竟有些恋恋不舍,这种感觉很微妙,却不知为何而起。

寒哲注视奚溪的眼睛。

奚溪脸颊泛红,头垂下去,指尖不自觉地反复拨弄T恤衫上浮雕样式的人像图案,低语道:“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寒哲同样不舍,但努力克制情绪,尽量不在奚溪面前表露任何迹象,于是,故作洒脱道:“那我走了,再见!”

“放心吧,再见!”奚溪点头,朝他挥手告别,随后转身往地铁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听见背后有人唤她名字,回头来看。

寒哲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霓虹灯照在身上,显得格外伟岸,挺拔。

“你喜欢Neil吗?”

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起初奚溪没听清楚,寒哲又说了一遍,奚溪嫣然一笑,回道:“喜欢呀。”

寒哲又问:“那你有没有兴致,去听他的演唱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