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 只是浮云(1 / 1)月寒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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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溪回来,就病倒了,身体软绵绵的,头昏脑胀,喉咙发痒,咳嗽不止。她躲在家中,哪都不去,不打针不吃药,一躺便是两天。

这天好了些,才懒洋洋起来,打算整理塞满行李箱带回来的物品。她把箱子打开,席地而坐,五月末,地板仍是凉的,于是找来一条毛毯,平铺坐定,看着横七竖八的物品发呆。眼前的种类繁多,如书籍、纪念品、玩偶、配饰、生活用品等等,留在武骏临那里,差点成了“漏网之鱼”。

回想起那天早晨,她上武骏临家取了这些物品,严格上来讲,那是曾经的家,不过,往后就不是了。武骏临因在杭州拍戏,发来微信,说门锁指纹密码没删,让她自己去取。打开门,玄关地上,一个大黄纸箱,没封,里头全是她的东西。

奚溪没着急收拾,进屋转了一圈,发现衣橱里挂着女人衣裳,梳妆台上摆着女人化妆品,鞋柜里搁着女人鞋子,还有衣帽间陈列着女人包包,当然,这些统统不是她的,人走茶凉的滋味,可算尝到了,鼻子一酸,潸然泪下。她蹲在欧式拼花地砖上,边揩眼泪,边将纸箱里的物品,一个一个转移到行李箱中。收好以后,没多逗留,直奔机场去了。不巧遇上航空管制,延误了将近两个多钟头。她坐在候机楼里,恍恍惚惚打游戏,登机那一刻,顺手删掉了武骏临微信,以及手机号码。

一切都结束了,难过归难过,惋惜归惋惜,生活还得继续,她心里暗自发誓,离开他,将过得更好,更幸福。

窗户没开,隔壁幼儿园响起了早间音乐。依稀可闻。伴随电子乐,一个高亢女声唱起英文歌,什么词听不清,旋律像是某部好莱坞动画影片主题曲,奚溪搬来以后,隔三岔五就能听到,但不觉得烦腻,反而有种舒心之感。

书籍有些老旧,纸张泛黄,霉味扑鼻。奚溪拾起一本,轻轻拍打,掠起阵阵浮尘,忽然咳嗽难忍,起身喝水,无奈又吃了一包龙角散回来。

这些书大概是母亲留下的,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她生前爱读武侠。奚溪把书一本本摊开,扫视书名,基本上都是一些民国年间的武侠著作,颇具年岁,其中一本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异常突兀,她感到好奇,拾起来读。翻阅几页,一张卡片从书页缝里滑出来,正好落到拖鞋上。她当是书签,捡起来迎着光看,是一张照片。一名男子穿着宽大西装,在黑白的世界里只呈现出墨色,他长得很好看,嘴角上扬,目光炯炯,镜头前,青涩得令人心动。

照片被撕裂过,裂痕仿若蛇形闪电,一道道打在男子背后的船舱上,许是上天的眷顾,他的面容才幸免于此。

照片已用黑色胶带从背面粘好了。

奚溪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它。里面的男子正是她父亲,奚峰,小时候,母亲常拿给她看,给她讲故事。奚溪也常常对着照片,呢喃细语,谈天说地,幻想有一天,他能从照片里走出来,变成活生生的人。可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明白,自己和母亲一样,纯粹痴心妄想。她开始觉得很不真实,照片里的男子不会出现,更不可能回到她们的世界里。他是一个抛妻弃女、没有担当的坏男人……奚溪仿佛钻进死胡同,没有办法不恨他。

高三那年,奚溪与温若珍大吵一架,她讨厌这张照片,更讨厌母亲成天拿着它睹物思人。高考在即,压力本来就大,一怒之下,一发不可收拾,当着温若珍的面,把照片撕碎了,碎纸抛在空中,仿佛陨落。温若珍急得痛哭流涕,跪在坚硬的地板上,一片、一片地捡。

没想到,照片已经拼起来,粘好了,并且保存至今。

奚溪感慨万千,不由得淌下泪来。她此刻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寻回父亲。为母亲,也为自己。

其实早在温若珍去世那年,她就开始着手寻找奚峰了。当时武骏临也利用自己的名气,托了不少门路和渠道,终于打听到奚峰的住所,在一处石库门老房子里,他们循地址去找,当然,奚峰早已不在,房子也转手卖给了一家常州人。隔壁一位沈姓八十岁老太太,说他老里八早去了日本,中间回来过一趟,后来再没见过,掰掰手指头该有二十多年了。从那天起,奚溪心灰意冷,对寻父之事置之不理,一搁又是两年多。直至武骏临视频事件发生,才重新立下目标,这次,她索性把线搭到了日本。

奚溪立马给鹤田私家侦探社写了一封邮件:

鹤田先生,您好!我已决定下周动身前往日本,请回复告知详细地址。谢谢!顺祝商祺!

这次邮件对方回复的很快,奚溪吃午饭的时候,鹤田高志就发来了详细地址。

去日本之前,奚溪还惦记着有一件事情没有做,那就是把笔记本还给寒哲。

那晚,南京路步行街临别之际,寒哲邀请她去听Neil的演唱会,她愣是半天没回应,最后婉言谢绝。第二天去武骏临家时,寒哲发微信告知,已抵达广州。她没想过会拒绝,或许,是因为演唱会纯属情侣约会场所,和一位方才认识的男人,是不便去的。虽然他们互存好感,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年龄差距撇开不谈,寒哲风华正茂,在他人生之路,实在不该出现她这么个人,她是谁——只不过是一个刚离婚的悲剧女人,一个偷看笔记本的过客。他们就应该如同16路车上的乘客,匆匆一瞥,到站下车,永不相见。

本来计划一到H市,就将笔记本亲手奉还,可是生病耽搁了,奚溪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与寒哲见面,于是问来地址,叫快递给他寄了去。

寒哲收到快递,是在回到H市的第四天。奚溪在微信里说,前两天生病了,一直没有好转,无法亲手奉还,知道笔记本对他很重要,所以先快递过来。寒哲只淡淡回了两个字,“谢谢”。

寒哲想起那晚,夜风徐徐,吹皱内心平静的湖面,他心血来潮,主动邀请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去听演唱会,实在有点过了。他和陆安秋分手,无疑是受打击的,而伤心失意之时,总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他承认,对奚溪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因为她长得好看,也很可爱,但要说喜欢,似乎谈不上,他认为,奚溪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或许刚好失恋,身处异乡,急需有人陪伴吧,碰巧这个时候,奚溪闯进来,充当了这么个角色。不过,奚溪拒绝他的邀请,且不说面子问题,结果着实令他费解。如果说,奚溪接受邀请,在他眼里算是比较自然,理所应当;可奚溪拒绝,反而让他倍感好奇,觉得很有意思。尽管如此,他也不想轻易去打搅别人的生活。

寒哲点开奚溪的微信头像,粲然一笑,猜想她定是世间少有,美而不自知的女人。但也实在想象不到,拥有这张脸的主人,命运如此多舛。

其实Neil的演唱会,寒哲也没看成,奚溪不去,他不知怎的没了心思,两人相互告别之后,他在场地门口呆了一阵,最后调头回酒店去了。不过,这事他并不打算告诉奚溪。

对于笔记本的失而复得,寒哲心里对奚溪究竟是感激的。几天后,他领衔的“禅子”乐队参加复赛时,就演唱了笔记本上的新歌《只是浮云》,荣获了赛区第一名,导师评委给“禅子”发放直通卡,成功晋级了亚太区总决赛。

这天,半阴半晴,太阳像个害羞的孩子,一会儿蹦出来,一会儿又躲进云里去。下课后,寒哲回到宿舍,啥事也不想做,只垫高枕头,和衣躺着,一只脚放平,一只脚弯曲膝盖。他怀里抱着吉他,“噔噔嗒嗒”,“噔噔嗒嗒”地弹奏平时用于练习指法的曲子。他想,“禅子”能够进入总决赛,与找回笔记本有莫大关系,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奚溪呢?这当中也有她的功劳,若不是她捡到笔记本,临阵磨枪是行不通的。奚溪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替他高兴吧?可转念一想,人家已经把笔记本还给你了,哪管你入不入决赛,再说,萍水相逢之人,凭什么要替你高兴?寒哲脑子里像有两个自己,正针对此事,作着一番激烈的辩论。

樊士琛此时抱着篮球进来,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随口问道:“回来啦?一会儿打球,你去不去?”

寒哲仿佛不听见似的,保持原先痴痴呆呆的模样。

樊士琛换上球衣,重复问了几遍,见他仍无反应,对准床沿将篮球一把投过去,“砰”一声,反弹回来,伸手接住。

这一声动静,总算把寒哲拉回现实,他朝樊士琛看了一眼,病恹恹地说:“回来啦?”

樊士琛一听这话就来气,大声说道:“什么回来了?我大概隐形了吧,嗳,你发啥呆呀,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寒哲见他急了,沉吟一会,方才笑道:“没听见,你前面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一起去打球,我约了李燚他们。”

“哦,我就不去了。”寒哲同样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樊士琛没工夫和他周旋,转身就要离去,忽又看了他一眼,实在憋不住话,开口道:“寒哲,我发觉你最近不太对劲啊,自从上海回来就老是这样恍恍惚惚的,你和安秋没事吧?”

寒哲这才想起来,没把分手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他觉得已经不算什么要紧事了。

寒哲和陆安秋的恋爱史,乐队里几个哥们都略知一二,他们刚认识寒哲的时候,就发现他经常旷课去上海,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后来,在他们威逼利诱之下,寒哲只好实话实说。可近期寒哲去上海的次数,明显减少,再参考他回来后,萎靡颓废的状态,樊士琛疑心他们可能分手了,但寒哲没说,也不好意思多问。

就在此时,寒哲坦然说道:“分了。”

虽说樊士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亲耳听到确认,还是吃了一惊,他缓了缓,端起安慰的口吻说:“分就分了,异地恋差不多都这结果。外语系的姚辉,你认识吧?他和他的女友从初中就开始恋爱长跑了,后来上大学,女友家里坚决要把她送去国外留学,而姚辉只能留在这里,起初都挺好,时间长了还不是分道扬镳。我听说建承与他关系不错,两人一起买醉,哭了整整一晚,眼睛都哭肿了。”

寒哲看了他一眼,将吉他搁在旁边,双手交叉,掌心托着后脑勺,淡然说道:“放心吧,我不喝酒,不会找你陪哭的。”

樊士琛用手指转动篮球,笑道:“那就好,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长得那么帅,追你的女孩多了去了,也是时候给那些花痴们一点机会了。”

寒哲听完,随手抓起枕头,朝樊士琛掷去。樊士琛一个回旋躲避,篮球脱手落地,旋即慌忙捞起,做个鬼脸,溜走了。

寒哲一脸无奈地笑了笑,下床去捡枕头。

樊士琛又在门口探出头来,寒哲正想再掷一回枕头,却听他快语说道:“寒哲,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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