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群投来的探寻的目光和彼此意味深长的对视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我只是看着他。
越疏桐似是哀求似是哀伤的眼神,在从玻璃窗户透过的阳光里,有着隐隐温暖的色彩。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坚定地摇摇头,“对不起。”
“好。我相信你。”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越疏桐听到这句话那一刻的突然放松。
我抱着作业,转身就走。心里却又想到了知未姐今天的心神不定。腊月初八,是腊八节,真的是我的大限吗?一个人这样还好,但可惜就连越疏桐也这样对我说。难道感知别人的大限这种能力这么普遍,见个人就会吗?
越疏桐在我的身后缓缓跟来,眉头紧锁。
下楼的时候撞见了顾明之,顾明之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上来。
“顾明之。”我叫住了他。
“怎么了?你这次成绩不好?”顾明之的步子停住了,问道。
“没有那回事。我什么时候因为成绩不好就不开心了。”我神秘兮兮地靠近他,几乎要将他壁咚在楼梯间的墙壁上。
顾明之吓得直往后退,后背抵到了墙上,“你要干什么?”
“你看看我最近运气怎么样?”
顾明之一愣,随即抬起手腕,探向我的额头,“你烧着了吧?怎么胡话连篇的?”
“我就是问问。”
“你最近嘛,运势大好,有遇桃花之相…”顾明之用手虚虚地摸着下巴,像是在抚摸虚无的长胡须。
正听他说着,我就被一个人拉走了,手上的劲道很大,我的手腕微微发痛。
“越疏桐,你做什么?”顾明之出声道。
越疏桐不说话,就是攥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往下走。
留下一脸惊魂不定的顾明之。
我能听到顾明之哀哀的叹息,“你们俩是不是有病啊。”
“越疏桐,越疏桐,越疏桐。”我被拉着走,很被动,走得踉跄,连声叫唤越疏桐,却得不到回应。
“越疏桐!”我提高音量,“你是耳朵聋了吗?”
狮吼一般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拉着我的越疏桐,他懵懂地回头看我,“啊?”
“放开我的手腕。”我保持冷静的态度,客观叙述道,“它很痛,而且我怀疑它现在已经有你的手印子了。”
越疏桐讪讪地松开。
“越疏桐,你这都是什么毛病?我问问顾明之怎么了?你怎么拉着我就走?”我揉着自己的手腕,果然发红的手印已经烙在上面。
“没事。记住明天不要出去。”越疏桐恢复了冷冷的神色。
“哦。”我看着他就来气,气哼哼地将手插在上衣兜里离开。
*
腊八节就这样到了。一大早的,就能嗅到腊八粥的香味。
我从床上悠悠地起身,悠悠地出门,悠悠地进了厨房,悠悠地瞧着妈妈在锅子边熬粥。像一只幽灵。
妈吓了一跳,“哎呀我天,你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吓死我了。”
“在熬粥啊。”我谄媚地说,“妈妈你的手艺真是太棒了!”
“少来。你昨天还吐槽我做饭放盐放得太多了。”妈并不买账。
“嘿嘿。”我摸摸鼻子,“昨天你放盐放多了是事实,但是做饭手艺好也是事实。”
“得了吧。快去洗漱,别在这儿站着碍事。”
我“哦”了一声,乖乖地去刷牙洗脸。
吃早饭的时候我一边撩起头发,一边低下身去喝粥。
“妈,今天没什么事吧?”我状似无意地问。
“没什么事。”妈回答。
爸伸手去探油条,我顺手拿起一个递给他。
“你今天有什么事吗?要跟同学出去玩?”我爸取过油条,撕成一条一条地塞进嘴里。
“没。今天要写作业。”我端起粥碗,把碗底剩余的粥喝掉,抹抹嘴巴,就起身回房间了。
如果今天一切无事就好了。我托着腮,望向墙上挂的日历,上面被我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旁边写着“不要出门”。字迹潦草,可见我当时凌乱的心境。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搁下手里的笔,接通了电话。
“喂。是陈也奚吗?”
“是。你是哪位?”我开了免提,放到桌子上。
“我是安茜。今天你出来玩吗?”我这才听出这是安茜的声音。
“不出去了。我没空。”我信口胡说了一个理由。
“出来嘛。今天顾明之也出来,还有隔壁班的叶乃倾。他们都会来,你出来吗?”
她对某个人的称呼让我写作业的手微微一滞,转念问她,“越疏桐出去吗?他要去我就去。”
“越疏桐也出来的。”
有股凉意从脚底传到了后背,让我一个激灵,“你真的是安茜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安茜是谁?”
“越疏桐是不会去的,也不会让我去的。而且你对叶乃倾很是厌恶,从来不会叫她的大名,只是叫她‘隔壁班的那位’。”我沉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让我出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透过扬声器传到我的耳膜,“陈也奚,你果然很聪明。”
那个声音虽然陌生,却又有些熟悉,透着前所未闻的诡异。
这一句话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这个女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心里莫名地有这样的想法。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陈也奚。”我妈在叫我。
“在呢。”我回应她。
“我和你爸要去你姑姑家一趟,你要跟着去吗?”
“不了。作业很多。”我再次扯了一个理由。
“那你留下来看家啊。”妈对于我的回复没什么怀疑,只是交代我要看家。
“为什么突然要去我姑姑家?”在我妈要下楼之前,我推门而出,叫住了她。
“你姑姑的孩子要过满月,不打算去酒店请人吃饭,就让咱们几家人去吃顿饭。”
“可是她家的孩子不是已经两个月了,过什么满月?”
“可能是满月没来得及过,所以现在补一个。”
“我姑姑她是突然想起要过满月吗?”
“好像是的。刚刚打来电话,也不提前说。”我妈对此很奇怪,“按理说,早在几天前就该告诉咱们了。”
“这样啊。”我心里疑窦丛生,却不能告诉妈,只好看着爸妈出门。
如果就连这个都是那个女人安排的,那我又怎么抗衡得过?
*
脑子里乱乱的,像一团乱麻。我挠着自己的头发,坐立难安。
手机又响了,屏幕上显示是姑姑的手机号。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姑姑?”
“也奚。不好了。你爸你妈在来的路上被一辆卡车撞了,你快去医院!”
“怎么会这样?”
“那辆卡车的司机疲劳驾驶,没瞧见红灯,直接撞了过去。你快去医院吧,情况不太好。我还在家里,一会儿就去。”
颤抖的手指按断了通话,我着急忙慌地披上外衣,下了楼,准备出门。却在将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定住了。
这通电话到底是谁打的?
如果真的是我姑姑打来的,那么爸妈的车祸十分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引我出去才做的;如果不是姑姑打来的,那么爸妈现在应该并没有事,只不过是为了让我踏出房门。
我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却打不出去,显示无信号。
果然是个陷阱啊。
我一只脚悬在半空中,迟迟地没有踏出去。
不出去固然可以保命,可是如果爸妈的车祸是真的,该怎么办?
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全家福。那是我和爸妈在去年照的。
我们三人笑得灿烂开心,如旭日一样温暖耀眼。
我当然不能放弃我的爸妈,我的家庭是我毕生都要守护的宝物。我握了握拳,眼前浮现出越疏桐哀伤的神情,走了出去。
对不起,越疏桐,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有必须要去确认的事情。那两个人是我最亲的人。
刚刚踏出去一步,周遭的景致就立刻变了,天旋地转,天地间一片空白。
“哈哈哈。”一串笑声从身后传来。
我缓缓转过身,“我的爸妈怎么样了?”
“没事。他们只是被我调了出去,陷进了一个迷宫,等你死了,他们就会安然无恙地出来。”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女子。一身黑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个黑斗篷。
“你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
“为什么要杀我?”
“你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不然,我死也会把我的血溅在你的斗篷上。”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女子轻笑,“你这个人每一世都要这个样子,都要在临死之前得知自己的身世?有用吗?去黄泉喝一口孟婆汤就会忘记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知道?”
“我的每一世你都会来杀吗?为什么?我跟你有仇吗?”
“没有仇。”女子抚摸着自己的长指甲,“只是你在某一世跟我做了一个买卖,拿你每一世的命换一个心愿。”
“或许,我的那一世,叫元溪?”我轻易捕捉到了女子讶异的神色,笑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