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走远后，照影才将自己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收回，看向了我，“你是怎么知道那天不是梦的？万一那就是一个梦呢？不过就是真实了一些。”

“我也几度怀疑过，可是还是觉得不对。”我抬手示意她吃米团，说着，“第一，如果那是一场梦，那么未免也太过真实了，我也做过那种很像现实的梦，可是总是和现实有着些许细微的差别的，可是那天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差别。第二，知未姐的汲汲堂开在了我们家隔壁，这也是个疑点。我们这个小镇子，没有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买画，她却偏偏来这里。而且附近既便宜又实惠的房子多了去了，我们隔壁那家价钱是最贵的。另外，隔壁那家的店面位置也很一般，为什么非要租隔壁那间？知未姐也不像是那种有钱的冤大头。”

照影低头吃着米团，比了个大拇指，“你这个小丫头，很聪明。”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其中的隐情吗？”

“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

我瞬间垂头丧气，沮丧地低下头。

“你的知未姐姐不告诉你，那就证明此事就不能告诉你，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知道？”照影拍着我的头，“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你的。”

“会告诉我才怪。”我撇着嘴，“她巴不得我哪天忘了这码事呢。”

“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照影吃米团那叫一个开心。

“这个老板真的是沈乔的转世吗？”我悄悄张望着老板的身影。

照影的神色忽然寂寥了下去，“嗯。”

“你们…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照影叹口气，“说来话长了。”

沈乔和沈巧相互知道心意是在一日醉酒的时候。

本来是和秀才一起喝酒，但是秀才中途跑掉了，他急急地要去上茅厕，结果就再也不见回来。

“秀才哥哥，这是溜了吗？”沈巧呆呆地望向门口。

沈乔习以为常，“没错，肯定是，他之前就经常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沈巧气鼓鼓地说，“让他这样跑了。”

“我喝酒了。”沈乔指着自己，“我行动不灵活，拦不住他。他这种人，喝酒溜走的时候是最灵活的，就像是一只逃命的兔子一样。”

沈乔嘴上说着“兔子”，手上也不闲着，两只手竖在头的两侧，假装自己是只兔子。

“哥，你喝醉了。”沈巧笑着爬起来，要扶沈乔回去睡觉，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妹子，你也喝醉了。”沈乔笑着看沈巧踉跄一下，也不扶一把。

“嘿嘿嘿，我才没醉。”沈巧嬉笑着，这次走路明显小心谨慎了许多，稳稳地走过来，要扶沈乔。

沈乔才纤瘦，也是个比沈巧大一个头的男子，光靠沈巧是断断扶不起来的。果然，沈巧去拉沈乔，就是拉不起来，很不巧地一头砸进了沈乔的怀里。

喝醉之后的人反应自然要慢一些，沈巧砸进沈乔怀里好一会儿，沈乔才缓缓地低了下头，“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沈巧的手在半空中晃荡着，“救救我，我起不来了！”

沈乔将沈巧拉了起来，两人挨得很近，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巧妹儿。”沈乔咽了口口水，叫她的名字。

“嗯。”

“其实吧，你哥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嫁人。”

“我知道。哥你打小就疼我，你担心我遇人不淑。”

“才不是呢。”沈乔断然否认，“我是怕你嫁给别人。”

“为什么怕我嫁给别人？”

“因为我…”沈乔对着沈巧露出了一个憨厚又不失温柔的微笑，“我喜欢你啊。”

沈巧呆了一瞬，很快说，“不瞒哥，我也很喜欢哥。”

“不不不。”沈乔眉头紧锁，晃着手，“我是说男女之情。”

“对呀，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沈巧握住沈乔的手，“就是那种。”

两人同时愣住了，相距不到半米，呼吸声都能听得见，手还握在一起。

率先打破沉静的是沈巧，她打了个呵欠，“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沈乔点点头。

两人就分头回房睡觉了。

*

“啧啧啧。”我说，“你们俩不会是在装醉吧？”

“我确实是在装醉，我以为他是真醉了。后来才知道，他也是装醉。”

“啧啧啧，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连装个醉，两人都这么有默契。”我赞叹道，不由地问，“后来呢？”

后来，自打两人同时装醉，得知对方心意以后，关系就变得不一般了。从兄妹变成了恋人。

秀才也不经常上门了，问他，他就说一句，“两人恩恩爱爱，我夹在中间，算什么？”

秀才都这样说了，沈乔和沈巧也不再强求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沈乔发觉沈巧很不对劲。

她总是半夜偷偷出门，过了一个时辰再偷偷回来。总是呆坐着，一言不发，还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巧妹儿？”沈乔半开玩笑地问。

明明是那样带着调笑的语气，沈巧还是怔住了，半晌抬脸看他，“没有啊。”

表情茫然却又慌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沈乔蹲下身子，手牵住沈巧冰凉的手，柔声问她，“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总是要知道的，对不对？”

沈乔蹲着，沈巧坐着，沈巧硬生生比沈巧高了半个身子。她沉默地看着沈乔许久，最后轻轻地挣开了沈乔的手，站起来，走开了。

沈乔颇为担忧地看着沈巧的背影。

*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沈巧焦虑的情绪有些缓和，主动提出要和沈乔一起出门。两人换了新衣服，沈巧一身青色衣裙，沈乔一身青蓝色衣衫，颇有几分…

“情侣衫的感觉？”我看到照影踟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出口说道。

照影点点头，笑道，“就是情侣衫的感觉。”

我想起知未姐给我看的那幅画，心知这应该就是沈乔和沈巧两人分别的那一天了。再凝神听照影继续讲下去。

二月二的集市，人声鼎沸，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过人群，在各个摊点上停停走走。

“巧妹儿，你看，这个香囊怎么样？”沈乔攥着一个绣着牛郎织女的香囊问一旁的沈巧。

沈巧接过，“很好看。哥这是要送给我吗？”

“不然呢？不送给你送谁？”沈乔从腰间掏出钱袋，给摊主付了钱，两人继续朝前走。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沈巧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那是一个表面绣着几朵祥云的普通香囊。

沈乔拿过来，像得到了一块宝贝一样爱不释手。

“香囊里我缝了东西，你回家再看。”沈巧说。

“是情书吗？”沈乔扭捏地说。

“不是。”沈巧好笑地说，“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写情书的人吗？”

“哦。”沈乔讪讪地说。

两人默默地走在街道上，虽然不说话，也觉得很幸福。

“哥。”

人声嘈杂中，沈乔听到了身边的姑娘在叫他。

“怎么了？”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吗？我确实有事情。”沈巧冷淡地开口。

“那你能告诉我吗？”沈乔停下脚步，扭头问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强势了，赶忙说，“不想告诉我，也可以。”

“不，这件事情，非告诉你不可。”沈巧抬头看天空，刚刚明明还是晴天，现在却突然阴云密布，“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沈乔同样抬起头望向天空。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

“奇怪啊。”沈乔笑道，“很奇怪。你说你是被包子铺老板逮住，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可是为什么会在一个深山老林里躺着。照你当时那种有气无力的程度，怎么可能从集市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你知道你还…”沈巧复杂地看着沈乔。

“我当然不能看着你被饿死啊。虽然有些可疑，但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吗？”沈巧不待沈乔回答，就说道，“我就是在那里等着你的，我是为了报你的恩情。”

“我做过什么值得你报恩的事情吗？”沈乔拼命回想，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帮过沈巧。

“你可能记不得了。你小时候救过我。”沈巧感觉到有泪积攒在眼眶里，几乎要掉下来，她拼命忍住，“我不是凡人。我可能要回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沈乔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

“你还记得挂在咱家大门上的那幅很像我的画像吗？那就是我在天庭时的模样，我就是那个照影仙子。”沈巧哽咽着说。

沈乔呆愣着，站在原地。

“我可能要走了。”沈巧抬头看天，“很快。”

这样说着，遥远的天空出现了一朵漂浮的云，云上站着一个人，是个老头儿，白发白须，拿着一个白色的拂尘。

“照影，该回了。再不回，天帝就要把我的头割下来当球踢了。”

老头儿在云间说道。

周围街道上的人突然都停住了，连沈乔都定在了原地。

沈巧含着眼泪，抱住了沈乔，低声说，“对不住了，哥，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了。不然，你就会有危险的。”

抱也抱过了，话也说完了，她也该走了。

沈巧退了几步，凭空腾云起雾，飞了起来。一双眼睛哀哀地望向沈乔，身子却越离越远，渐渐地，向老头子靠近。

沈巧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起腾云驾雾，消失在天际。

街道上的人们又开始走动，沈乔也恢复了，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嘴里说着，“青色，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颜色。”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沈巧穿着一身青衣，飞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