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绽放的夜里，有人走过寂静无人的街道。

路灯的光温温和和地投射下来，照在他的身上。

“你终于来了。”

一个女子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说道。

“你是？”男人颇为困惑地偏头，“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女人笑笑，手中红色凤仙花水染过的指甲发着亮光，“你我前世有缘。你不一直都在找我吗？”

袖子微微掀起，梅花的印记清晰地映入男人的眼睛。

“原来是你。”男人变得激动，白皙的脸上生出红晕，“你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就算是死，我也会记得。”女人的语调拉长，尾音带着恨厉。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因你而死。我的国家，因你而灭。如果记不住你，我就无颜再见他们了。

“前世，我们很相爱吗？”男人颇为兴奋地问，迟钝如他，没有发现女人异样的语气和神情。

“相爱？”女人歪着头，冷笑道，“岂止是相爱。”

那简直就是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就算转世了你都要冒出来提醒我。

一支小型的枪在女人的袖子里时隐时现，那是一支她多年前炼制出来的枪，打中人之后会让人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可能了。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她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从这个世上离开了。

某个牵挂的朋友，也自有别人守护了。

她从袖子里缓缓地掏出那只枪，对准男人。

男人瞳孔放大，连连后退几步，“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要杀了你。”女人手里的枪散发着冰凉的光。

“为什么？”

“你知道你忘记的前世，你自己做过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

“好一句你不记得了，前世造下的孽，只要喝下了孟婆汤，就可以当作没有做过。可是被你伤害的人，却生生世世都要记得当年的痛苦。”女人冷笑着站起来，一点点向男人逼近。

“虽然，我本可以忘掉的。可是，我不想再遇到你了，再被一个人骗一世。”

“我可以问问，我做过什么吗？”男人说，“毕竟我也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你不必知道了。就这样死去就好了。不然连你自己都会厌恶自己。”女人轻轻地扳动扳机，“中了这一枪，你再也不会受人间万般疾苦了。”

就在扳机快要被按动的时候，有人制止了她。

“不要。”少年说道。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眼角上挑着，微带着情致。

“你自己就是被他害死的。元溪也是。你拦我做什么？”女人说。

“是慕允清害了你，不是他。我就算恨他，也不能杀他。”少年说。

“前世造的孽，就该报在他的身上。”

“一旦杀了他，你的下场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就是下地狱一场，不过就是再也没有投生的机会而已。”女人说，“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们在乎。”少年语气微微激动，“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下场，让我怎么办，让元溪怎么办，我们会永远都后悔没能拦住你。”

“难道就要眼见着这个人活在世上吗？”

“我说过了，他不是慕允清，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少年在女人的肩上拍了拍，权当安慰，“过了几百年，还是如此想不开。”

“林又深。我怎么能想开。”女人闭上眼睛，让积聚的眼泪流下来，“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你被刺中，死在元溪怀里；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元溪跳下城楼那一刻的笑容。我怎么能想得开。”

“我知道。”少年给了女人一个拥抱，“我也是。你不知道我知道实情以后是多想杀了他。”

男人立在当地，既不解又害怕地看着两人，“所以你们两位都想杀我？”

“纪晨安。”少年扭头对男人说，“认识你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会是我前世的仇人。得知之后，确实有那么一刻特别想杀你。”

“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男人喃喃地道。

“可是，冷静下来，我又想，你确实待我很好，起码这一世，你没有辜负我。”少年垂下眼帘，语带哀伤，“所以我下不去手。”

“除此之外，还因为元溪吧。”女人平静下来，抹了一把眼泪，说。

“是。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通其中关节，但是她不说出来，一定是怕我们来找他报仇。”少年点点头，说。

“你走吧。”女人对男人说，“枪在手中，我忍住了，所以你最好是赶快走。不然我后悔了，你就走不掉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两人，说道，“我不知道我前世做过什么，但一定是坏事。如果是这样，我给你们道歉。”

说着，深深地鞠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你不走，我们走了。”少年拉着女人就走，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

一大早的鞭炮声吵醒了我，我从被窝里懒懒地爬起来，就跟没有骨头似的。

昨天晚上一回来，倒头就睡，也没有念什么咒语。

但是昨天晚上确实是做梦了。

我按着太阳穴，想了想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刚刚梦到的，莫非是……

知未姐和越疏桐去杀慕允清的转世了吗？

我本来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睁大了，睡意全无。

虽然没有念咒语，我的梦也很具有指向性。

我盘坐在床上，疯狂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只记得其一，忘记了其二。

既然越疏桐是林又深，知未姐是永宁公主，那么他们俩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联系。我那天问知未姐梅花印记的事情，提过越疏桐的名字，只要她旁敲侧击一问越疏桐，就能知道有人在找一个有梅花印记的女子，再结合我的反应，就不难查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我垂头丧气地坐着，自嘲自己的没脑子。

“陈也奚，起床了吗？”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起了。”

“起来了就赶快出来，吃过早饭下去看店。”

“妈，今天大年初一啊。”

“大年初一怎么了，我们要赢在起跑线上。”

“那你怎么不看店，让我看。”

“我跟你爸要去散步。”妈妈翻寻衣柜的声音很大，隔着门都能听得清楚。

“大年初一去散步？”

“少废话！赶快去给我看店！”妈妈暴躁地打断了我。

我撇撇嘴，匆匆抹把脸就下了楼，坐在柜台后面，开始写作业。

上午十点，店里的门铃响了，有个男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我微笑抬头，看到男人的脸的那一刻，笑容停滞。

这分明就是我梦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男人也看到了我，问我，“小姑娘，你的名字叫元溪吗？”

“不，我不叫元溪。”再呆滞，我还是否定了这个名字，“我叫陈也奚。”

“那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这个东西嘛。”我转着手里的笔，“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你呢？”

“我可能还是信的吧。”我若有所思地说，“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信了几分。”

“那你能告诉我，关于大衡朝的故事吗？”

“大衡朝？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知道那个有什么用？”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道。

“拜托了。”男人很是诚恳地说。

“你想知道大衡朝谁的故事？”虽然猜到了，但少不得要装模作样一下。

“永宁公主和慕允清的故事。”

我指了指货架旁的椅子，“请坐。”

开始讲述的时候，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一晚上知未姐微红的眼睛和淡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