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男人突然开始落泪。
泪水涌动,一时竟有止不住的架势。
男人讶异地说,“我怎么会哭呢。”
手忙脚乱地擦掉眼眶边汹涌而出的眼泪。
“讲完了。”我托着腮端详他。
是个俊秀的男人,和画像上的慕允清长相不同,但是都是一样的清俊。
“我前世真是个坏人啊。”男人苦笑着说,“难怪她会那样说。”
“前世?她?”我联想到昨夜的梦,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故事里的慕允清是我的前世。”男人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
“哦。”我敷衍着说一句。
男人见我没什么反应,问我,“你觉得慕允清是恶人吗?”
“对现在的我来说,慕允清并不是恶人。可对当年那些深受其害的人来说,那他的的确确是个恶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男人犹自说道,“如果你的前世就是明宁郡主,你会恨我吗?”
“心中难免会有些许。但是。”我看着他,说,“但是你不是慕允清,我是清楚的。你有不同于他的良好家世和美好的家庭生活,你有不同于他的善良和纯真,你也有跟他不同的相貌和脾性,你不是他。就跟我不是明宁一样。”
“明宁郡主的家世、教养,都是现在的我比不上的。我也没有她的经历,没有她的回忆。某种意义上讲,我和她分明就是两个人。”我拍拍自己的脑门,无不自豪地说,“大概我跟她唯一的相同之处在于,我们都很聪颖。”
一句话说得男人笑出来。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我不满地说,“你有什么异议?”
“没有。”男人摇摇头,忍住笑意,“你跟明宁郡主还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都对自己的聪明很有自信,都很会寻开心。”
“人生已经很苦了,还要每天想着什么难过的事情,那岂不是更难过。”我严肃地说,像是在给一个人上鸡汤课,“我们要想点高兴的事情,比如我,一想起我这么聪明,就觉得无比开心。”
“说的很对。”男人笑着站起来,“谢谢。”
他走后,我继续玩着笔,觉得百无聊赖。
如果是明宁郡主,面对这个男人一定是要打要杀,只是就算知道那样惨烈的过往,也只能唏嘘一下,因为没有亲身感受过,所以不知道当年的痛苦,所以可以轻易原谅前世的仇人。
这就是我和那两人的不同吧。
我想起梦里两人痛苦的神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到汲汲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爸妈走了一天,下午时分才慢悠悠地回来,我才能脱身出来。
汲汲堂的前厅坐着两个人。
知未姐和越疏桐两人双双抱臂而坐,盯着我。
我被两人的眼睛盯得发毛,却还是笑道,“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你说呢。”知未姐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心里更加有些发瘆,“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俩是谁了吗?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越疏桐问。
“怪我吗?”我突然来劲了,“是不是你们两个先隐瞒我的?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不是问你们俩来着,你们俩怎么说的?欺骗我,还想着让我对你们开诚布公,想得美!”
“确实。”越疏桐摸着鼻子,“我们应该告诉你来着,但是我们不是有苦衷嘛。这种事情告诉你,有害无利。”
“我也有苦衷啊。”我中气十足,“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你们,你们会很尴尬的对不对?”
知未姐捂着脸,“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就不尴尬了?”
我眨了眨眼睛,“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们可以试试这个能够天下无敌的法子。”
两人同时噎了一下。
“你让人无语的能力,越来越强了。”知未姐不禁感慨。
“但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不解地说,“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嘛?”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徒增恐慌。”知未姐说,“再者,你当时的情况着实吓着我了。躺倒在地,七窍流血,我以为你的这一世就要这样结束了。”
“七窍流血,可能是受不住那个幻境吧。毕竟我跟你们俩不一样,我肉体凡胎的,哪里经历过那么杀意十足的幻境啊。”
“不过,你倒是很镇静。”越疏桐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我以为你好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那种情况应该早就吓得不行了。谁料到,你居然和那个人聊起天了。”
“那是。”我拍拍自己的脑门,“虽然转世了,但是我的智慧没有消逝。那个黑斗篷的女人就是希望我吓得哭爹喊娘,我偏不,不然就遂了她的愿,她要杀我,我干嘛让她满意?”
“你当时其实也不在乎能不能活着吧,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未姐说,“你当时问她的表情,真的很好奇,一点害怕都没有。”
“如果你们不来救我,那我肯定横竖都要死。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笑着死去当然比哭着死去潇洒。而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大限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半分钟,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
知未姐悠悠地说,“你还真的是跟前世一模一样啊。”
“明宁也是这个样子吗?”
“嗯。”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两个人同时点头。
*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俩的真实身份的?就凭你的那个似梦非梦的回忆?”三个人在汲汲堂吃晚饭,吃饭间,知未姐问。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知道的?”我想起自进门以来,一直不知道这回事。
“你在听完她跟你说的梅花印记,整个人都不对了。她又不傻,就来问我。”越疏桐把筷子夹的菜放进自己嘴里说,“我就告诉她了,她就跟我说了自己身上的梅花印记。我们一对比,就差不多知道了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俩的身份了。”
“我是有了做梦的能力。”
“做梦?那还需要能力?”知未姐嗤笑道,“我天生就有这个能力。”
“那个梦,它不一样。”我简单地说。
“该不会是能梦到从前、现在和未来的那种梦吧?”知未姐好似想起了什么。
“嗯。”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所以,是照影那家伙给你的?”知未姐磨着牙问。
“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点头。
“那个家伙。”知未姐的牙齿微微发亮,“要不是她去了,我就去找她算账了。”
我夹起一块土豆,塞住了她的嘴,成功堵住了牙齿,“吃你的吧。吃饭的时候要少说话,不然会噎着的。”
知未姐狠狠地嚼着土豆,狠狠地咽下去。
果不其然,噎住了。
“你看吧。”我摊手说,“你不说话都要噎,说了话岂不是更噎?”
“那是因为土豆太大了。”知未姐起身拿水喝,咕噜咕噜地往下咽。
我和越疏桐对视一眼,两人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
越疏桐走后,我和知未姐并肩坐在汲汲堂门前的台阶上。
“姐呀。”我说。
“嗯?”她应道。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我知道。”
“我们并不是圣母,也不是要原谅留在过往的那个人。只不过,对过往耿耿于怀,会影响你以后的心情。不如收拾好心情,忘记过去,继续走下去。”
“你这是在给我灌鸡汤嘛?”
“你可以这样想。因为我很喜欢灌鸡汤。”我说,“从小最爱看的书,就是鸡汤。什么感谢父母、感谢朋友、感谢敌人之类的书。”
“难怪现在变成了一代鸡汤大师。”
“我的鸡汤,好喝吗?”
“不好喝。太没味了。你应该再加点料才好。”
“有鸡汤就不错了,你还挑!”
“我好歹也是公主出身,口味到底刁了一点。”
“你不当公主好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挑?”
“不当公主了,我也曾经是公主。一旦尝过好喝的,就不想再喝别的了。”
“那你之前最好喝的鸡汤,是谁灌的?”
“慕允清。”
“……我前世这么low吗?连灌鸡汤都不如慕允清。”
“你才知道你多low了吗?”
“…你走。”
“要走你走,这是我家。”
“走就走,你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