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一直没有机会将那张纸条掏出来瞧瞧。

一个名唤“菁儿”的婢女，始终对我寸步不离，如影随形。问起来，她便怯怯地说，是三皇子让她“贴身”保护我，还说，若我少了一根汗毛，回去三皇子定会要了她的命。我哭笑不得。

只是，还未抵达岁寒的“松竹殿”，马车便中途停了下来。

“姑娘，皇后娘娘的人来了，”婢女“纯儿”掀了车帘一角，毕恭毕敬地道，“他们说，皇后娘娘欲感谢您对三皇子的收留之恩，请您前往凤鸾宫一叙。”

皇后？

我登时便愣住了。对于这个皇后，我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上次的浮碧宫中，太后口中那个“软弱无能”的清丽女子。如今她也算是岁寒的继母了，想来，许是为了从我这里打听到岁寒的脾性、喜好，以便日后更好地相处。

“那便去吧！”

尽管并不是那么的乐意，我却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敢拒绝皇后的邀请！我想了想，又嘱咐纯儿道：“你回去知会三皇子一声。”

***

凤鸾宫。

相比于我曾经见到栖棠宫、浮碧宫，甚至松竹殿，这里显得异常的简朴，安静，安静到让我感到一丝的……冷清。

在宫人们的带领下，我一边走着，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这里。可越是观察，我便越是疑惑。比起“当朝皇后的寝宫”，我甚至更愿意相信，这里是一座冷宫。

“姜姑娘，还请稍等片刻，”一位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快步迎来，将我引至一处小花园，“皇后娘娘稍后便到。”

我点点头，礼貌性地朝她笑了笑，她福了福身，便转身退去了。

身旁是一片茂密的花丛，开满了一簇簇的蓝紫色小花，花身为五瓣，内有白色花芯，似铃铛，又似星星，很是奇特。花丛之后是一片清幽而静谧的湖泊，在寂寥的冷风吹拂下，无声无息地流动着。

我四下张望着，确认那个宫女已经离开后，低伏下身，将那张一直藏在衣袖中的纸条掏了出来，待看清上面的字后，忽然愣住了。

纸上的内容瞬间便使我惊骇不已，不寒而栗！

上面是先生遒劲而清逸的字体，只有短短四个字，我却顿感背脊发凉，似有阴风阵阵，寒意森然。

它写着——

“小心皇后”！

……

“姜姑娘。”

在我惊惶无措之时，皇后细软的嗓音，不期然间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的心中猛然一颤，强自镇定下来，迅速将纸条拢入袖中，弯着腰假装自己在赏花。

“你也喜欢这些花儿？”皇后带着几分笑意走来，柔声道，“那是桔梗。”

“拜见皇后娘娘，”我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好孩子。”她亲手将我扶了起来。

“谢皇后娘娘。”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先生让我小心皇后，莫非，他已查出了什么？雨笙酒一案，或与皇后有关？亦或是上次的曦妃偷情之事，有着什么隐情？无论如何，原本在众人眼中温顺如绵羊的皇后，此时此刻，在我看来，已然如同虎豹豺狼一般！

“你可知桔梗，代表着悲伤的爱。”她并没有察觉我刻意的回避与疏离，只是随手抚弄着一簇花枝，似是在喃喃自语，“有多悲伤呢？”她蓦地扭头望着我，面色悲喜难辨，“岁寒的母亲……也就是先皇后的事情，你听说过了吗？”

我微怔，继而点了点头。姜止愚，冷静！敌不动，我不动。

“晚棠逝去之后，皇上他……很难过。”皇后沿着湖边的小路踽踽而行，我只微忖片刻，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本宫从来没有见他那样的难过。”她怔怔地盯着湖面，姣美的侧颜隐于一旁大树的阴影下，晦暗莫测，“后来他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满朝文武皆道，皇上终于从此次打击中走出来了。可我知道，他还是很难过——自从晚棠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他真心地笑过。”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我，“直到你将他和她的骨肉带了回来。”

我咬唇望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岁寒，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皇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然而，我却无法从她的眼中寻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笑意，只觉浑身发怵，心生凉意。她顿了顿，有些恍惚地道：“就连眉间那点朱砂，都与晚棠一模一样。”

“过来，孩子。”她忽然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一些。

我登时便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缓缓地走了过去，方一靠近，她便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呢？”

为什么？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我惊疑地抬眸，“皇后娘娘……”

“说呀，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她的笑意愈发幽深，目光深处却是越来越森冷，握住我手的力道瞬间加重，仿佛要将我的手捏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宁晚棠的孩子带回来？”

“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说！”她突然像着了疯魔一般，歇斯底里地朝我吼叫着，目光一凛，竟奋力地将我朝湖中推去！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闪，便反手挣脱了她的钳制，将她推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皇后娘娘，落水了！

“救命啊！快来人！皇后娘娘落水了！”我立即大声呼喊着，并迅速地从树下捡出了一根长长的木枝，将其伸向湖中，“皇后娘娘，快抓住！”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皇后绝不可以在与我独处之时，发生意外！不管她想对我做什么，当务之急，一定要先把她救起来，否则，我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无法交代清楚了！

宫人们顷刻间便慌慌张张地朝这边涌了过来，我用余光瞥了瞥，心念一动，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