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与父争风(1 / 1)江月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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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是体会到习武之人的艰辛了。

尽管先生总是说我天资聪颖,身子骨又协调,十分有习武的天分,我却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连续数月,在所有人都在熟睡之时,我便悄然起身,来到桑苑最深处的一角,潜心笃志地练习着各种腿功、腰功、手形、步形……废寝忘食,以夜继朝。

愈加敏捷的身手,逐渐强健的体魄,日益充盈的内力,身体一系列的变化,无不令我欣喜不已。

桑苑偏僻,除我三人、寥寥几个粗使丫鬟、一个老嬷嬷,以及偶尔来寻锦葵的护卫齐凇以外,便再不会有其他人出现了。这倒是让我可以自由来去,免去许多顾虑。

万籁俱寂,我望着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明月,不由感慨良多。

锦葵也曾问过我,她说,先生不过随口一提,我却为何如此卖命。我笑而不语。

在这姜府的十年,我早已习惯临深履薄,谨言慎行。连我自己都要忘了,曾经,我也是那样的年少气盛。

彼时小小的我,在嘉音唾沫横飞地描绘着那些江湖传说时,便十分神往,总是幻想着,自己也能拥有一身武艺,哪怕不能将欺负我们的人都打个落花流水,也至少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有能力可以保护我所在乎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虽早已不复那般天真,但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内力源源不断地自我的丹田涌出时,心中的那团火,似乎又被点燃了。

或许,我的天性还尚未完全泯灭。

又或许,我只是不想让江谙先生失望……

想起明日便是与先生的约定之时,我的面上微微一热,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

踏入庭院,忽闻琴声悠悠,滑落耳畔,又如清泉潺潺,淌过心间,纵眼观之,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我第一次体味到,清苑竟是如此的秀美。琴声,水声,鸟鸣声,交织在一起,灵魂仿佛受到洗涤,我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不忍发出任何声响,细细地感受着此刻近乎神圣的宁静。

我循声而去,沿着熟悉的石子路,穿过一个半圆拱门,来到后院。

只见那花团锦簇,绿叶掩映之间,一座凉亭静静耸立着。随着我的靠近,琴声愈加清晰起来。

我常听娘亲抚琴。

娘亲的琴音总是那般的忧愁,丝丝缕缕间,如泣如诉,惹得听者也不觉沾染上几分愁绪。

而先生的琴音,却是如此的荡气回肠,时而慷慨淋漓,恍若大江大河裹挟着泥沙,奔涌着向东流去,时而委婉连绵,如清幽竹林中的一缕浮香,空灵而缥缈。

没有忧愁,没有喜乐,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掺杂其中,坦然而淡泊,正如那抚琴之人……

我不忍出声打扰,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准备迎接想象中那幅美好的“先生抚琴图”。

我悄悄地从假山后探出头——

父亲?!

我蓦地将眼睛瞠得老大,急忙伸手死死地捂住嘴,将已到嗓子眼儿的惊呼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那高大而熟悉的背影,默然挺立于凉亭之中,正好将先生抚琴的身影遮挡了去。

我气恼万分。

只见父亲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先生的琴音,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先生则任由父亲立于身后,不闻,不问,只是默然垂首,自顾自地拨弄着琴弦。

二人,皆未执一语。

我远远地望着,此情此景,竟有几分该死的唯美与温馨!

我酸溜溜地想着,轻手轻脚地靠着假山坐了下来,环抱双膝,竟蓦地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良久,在我快要睡着之时,父亲沉重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商船再次遇劫,北珩成吨货物,珍稀绸缎织云锦,悉数为海贼所掠。适逢年关已至,姜府此次,怕是损失惨重。”

先生了然一笑,琴音未断,“姜兄莫要气恼。”

“上回,若不是先生侠肝义胆,足智多谋,就连我也怕是凶多吉少。”父亲的声音逐渐激越起来,“不曾想,这帮海贼竟猖狂至此,不过区区数月,便故伎重施,卷土重来,教我如何不气恼!”

琴音倏然停止。

“此次便让他们尝些甜头,”先生的语气清淡,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待年关过后,便是他们的覆灭之时。”

“先生可有良策?”父亲顿了顿,试探地问道。

……

“止愚?”

“嗯……”我游走在睡梦的边缘,迷迷糊糊地回应道。

“止愚?”

“嘘……”我皱眉,再吵,我的睡意便要被彻底破坏了。

“止愚,你流口水了。”

“先生!?”

我心下一惊,几乎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飞快地抬起衣袖,用力地擦了擦嘴。我环顾四周,见天色已晚,院中已无父亲踪影,顿时恼恨万分。

只见先生负手而立,清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醒了?”

我讪讪地笑着,深深地埋着头,不敢再看他。

忽然,我的身体被人轻轻一拥,整个人便凌空而起。

“先生!”我惊呼一声,看着府中熟悉的景色快速地向后退去,心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我蓦地转过头,望着先生专注的侧颜,瞬间领悟了他的用意。

闭上眼,我用心感受着先生的气息,感受着着脚下的风,感受着丹田逐渐涌出的内力,慢慢地用自己的脚步与先生相和……

飞掠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降落在姜府边缘最高处的一座屋顶之上。

我从未在如此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凉川城。

年关已至,凉川的大街小巷,已然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贺岁。路边的商贩们,纷纷往自己的摊点前挂上鲜红的灯笼,密密麻麻的小家小户门前,也开始挂上新的门联,贴上接收名帖的红纸袋。满街瑞气,喜气洋洋。城中的空地上,正搭建着一方简易的舞台,正待除夕之夜,请来戏班子开锣,来一场热闹的“演春”。

就在这时,伴随着洪亮的鞭炮声响,数十束烟火腾空而起,在天边绽出一片又一片盛大而绚烂的火光,漫天的花火星星点点地散落,整个凉川城,被装扮得灯烛辉煌,火树银花。

又一束花火在头顶的夜空中炫然绽开,先生在看烟花,我在看先生。

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先生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清晖,温柔的夜风拂起他的发梢,幽幽地撩拨着我的心弦。此情,此景,此人,我的心头瞬间被什么东西所盈满了,柔软得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夜色里。

“先生,”我仰头望着先生雕刻般的侧颜,轻声问道,“明日便是岁除,先生是否会回家与亲人团聚?”

“家?”

风静静地吹着,良久,他转头看向我,漆黑的眼眸中,复杂而深邃,“于我而言,家不过是一座房子罢了。”

我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先生的眉宇之间,还是那般的儒雅清淡,可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竟隐约生出一丝……心疼。

或许先生的心中,也深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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