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司似乎平静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段话。
“小雪,我知道的,很多很多年前我以为你就是苏元,可是当你破壳而出的一瞬间,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望向我,叽叽喳喳的叫的欢快。“
“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苏元了。你是个崭新的生命,你有着独特的灵魂,保护和陪伴你,是我的责任也是义务。“
“当然似乎我什么都没做好,十万年前,九重天的建立给天道增添了不少的力量,我不敢再留你在九重天或是九州。我怕你被天道发现,我怕我护不住你。我怕你像我的那些同胞一样,消散在我眼前。“
“我真后悔,那十万年没留在天外天陪着你,我以为我可以用我们漫长的以后来弥补的。“
“可是最后,我还是那么无能,我就是个混蛋,你走了还让你伤心。“
“我也一直没告诉你,我知道的,你是独一无二的风雪。”
“你还是消散在我眼前。“
风司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子,淡淡的扫了一眼这群满伤痕累累的人和不断向外瑟缩着的天帝。
风司一下子笑了,很大声很癫狂的那种。
她看向顾南城,一字一字的说到:“你毁掉了整个灵族的希望。“
顾南城惨白的面色中含着丝丝缕缕的绝望和哀伤,他知道一切解释都是无力的。
他杀人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风司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的向前走去,面无表情的路过每一个僵住的人。
顾南城急急忙忙的跟上去,却不敢靠近,落在风司后面两三丈处,亦步亦趋地跟着。
其他人也没人敢上前去拦风司或者“救”顾南城。
在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真的是万幸了吧。
劫后余生的天帝竟然还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看见风司吃瘪真的是一件非常大快人心的事啊。
风司走的很慢,摇摇晃晃的像是醉酒的人。
顾南城几度想要上前扶着她,伸出的手又几度放下。
使她难过的罪魁祸首是他啊,如果当初自己没从天帝那接过那条锁链,如果这些年来不沉浸在这莫须有的力量当中,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风司还会笑眯眯地喊他“城城”吧。
风司没有走传送阵,而是直接建了一座“风桥”,从九重天一直到九州的,途经各天天门。
顾南城强忍着惧意还是跟着风司慢悠悠的走着。
风司先一鼓作气地走到七重天,然后毫不掩饰地跃起摘下了天门上的灵镜,在天兵们的集结声中毫不在意地继续慢悠悠的向下走。
从九重天到凡间的距离真的很长,风司就那么不知疲惫的走了十天十夜,跟在她身后的顾南城已经要虚脱了。
他眼前那道白影已经不再清晰了,反倒像一团白光,他执着追寻的光亮。
他泯泯干裂的嘴唇,心口又传来痛意那天从九重天离开之后这一路上他的心口就时不时地阵痛,可他才没心思去就医。
再加把劲,再快点,可不能让风司走丢啊。顾南城心里默念。
现在摇摇晃晃前行的反倒成了他了。
意识模糊的他都没注意身前的风司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全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劲儿还往前冲着。
一下子撞在风司不怎么宽阔的后背上,不省人事了。
即使这幕着实有趣,风司也没办法强迫自己笑出来了。
慢悠悠的走了十天,其实她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粉饰太平的时间,她怕自己的恨毁掉这个世界。
她承载了那么多人的遗志,现在大多已经崩坏了,仅剩的这么一个,大概也是她最后的执念了。
风司把顾南城扶起来,轻轻的把他的胳膊搭在了她肩上,还是一步步的继续向前走着。
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这小青鸟,不把他当坐一种缅怀的工具,不把他当成自己没有的过去。
他同样是独立而完整的个人,他鲜活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那是一种恩赐。
风司突然感觉到一阵后怕,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得到了某种确切的答案之后,心底的苦涩一点一点的向上翻滚,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淹没了。
为什么她的所有醒悟都是在死亡之后啊,或者说她孤绝的本性从未改变,别人走在她面前能让她顿悟,记住的道理终究是记住的,想要再深一点的改变,怕只有自己死掉吧。
用自己的死亡来成全。
风司猛地摇摇头,苦笑着一步步向前走着。
她得回家。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凡间,她和顾南城这一组合还是蛮吸睛的。
一个有着及腰的光滑银发的年轻女子,一个衣裳破破烂烂满身血污不省人事的男子。
风司也不想来集市,可是顾南城需要吃食,那些个老板一瞧见风司靠近都猛地退后好远,风司当然不会跟他们客气。
看着摊上什么顺眼,也大包小包拿了不少。
风司往顾南城嘴里粗暴的塞了一些糕点,水实在是灌不进去,她也就放弃了。
顾南城再孱弱也算个下君,凡间的神仙都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他就是被惯的。
收到信赶来的衙役也只敢远远的跟着风司和顾南城,心里不断默念着“福生无量天尊”,期待着那些仙门弟子赶紧下来降妖除魔。
他得履行他作为衙役的责任,可他是真的害怕啊。
匆匆而来的仙们弟子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安抚了下哭的稀里哗啦的各位摊主和哆哆嗦嗦地小衙役,就又急匆匆地御剑飞回去,追求那什么虚无缥缈的无上大道。
这时风司已经走的很远了,她已隐隐的能瞧见树林里排列整齐的石房,她实力受损的这些日子连天外天的风墙都控制不了,哪还能有力气继续打扫这个家。
一走进去,地面上全是落满的树叶,高度都要堆到风司的腰上去了,这还是因为有大半在泥土中腐烂了呢。
风司一时间有些愣住了,思考了好一会,一把把顾南城丢在柔软的落叶上面去,自己费了好大力才挤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