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
不多时,严珅的一众车马,便停在了荆州府灾情较为严重的草市镇。
一下车,严珅都惊呆了。
原先严珅住在荆州府邸衙门,在荆州城的最中心,地势高,完全不用担心洪水的侵扰。
可是这里,虽然离荆州城区不过八九里之遥,却是另一番景象。
相较于前些日子,洪水稍稍退去。
地势稍高的地方,积水堪堪浸没脚踝。
于是。
原先在外流浪的草市镇农民,便陆陆续续返回家园。
毕竟,即便再怎么满目疮痍,这也是他们的家。
大侑人民,对于家,总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依恋。
回来的人,自觉聚成一团。
男女老幼,敲敲打打,在一片土屋废墟中,寻找着家里的锅碗瓢盆。
有些幸运的,家里的房屋只倒塌了小半,甚至在房梁,找到了前几年留存的米面。
但大多数人,就不这么幸运了。
稻田里的作物,已经泡烂了。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是不能食用的。
但贫苦农民,向来坚韧。
亦或是百毒不侵,亦或是无可奈何。
群众含着泪,将农田里,试作宝贝疙瘩,珍若生命的稻苗,一株株的拔起。
然后,连着泥土,一锅一锅的丢入热汤中。
最后,生生熬成了活命的——粥水!
众人别无选择,就着难啃的稻叶,混着泥土味的汁水,一口咽下。
见那绿油油的汁水,似可见底的稀粥,严珅便知,这滋味必然难言。
只是,即便是如此,这些有幸喝下汤水的民众,脸居然还流露出一种短暂的幸福。
毕竟,他们还有一口喝的。
相较于灾情更加严重的地方,他们至少还保留着不吃人的“底线”。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严珅的心里有些复杂。
一路走来,严珅和张浩知一行人,注意力都放在日后如何赈灾,如何济民,如何统筹规划的“大事”。
车的帘子关的严严的,似是有心,似是无意,张浩知没让严珅看到这些百姓糟心的“小事”。
现在,眼见严珅的神色不对,张浩知便慌忙解释道:
“严大人,这些刁民擅自聚集在荆州府城附近,不听州县的统筹调配,真是胆大包天。下官等会回去,一定吩咐差役,将这些刁民,一个个丢入大牢,以儆效尤。”
张浩知以为严珅神色有变,是因为这些灾民贱民不知好歹,不知道滚远点,老老实实的去外面等死。
这般凄苦狼狈的求活模样,污了大人的眼睛,有碍大人赈灾的功绩。
于是,张浩知这才前,“热心”给严大人提这建议。
可是,等待他的,只有严大人的一个白眼。
严珅本就是后世之人,对活人,并无高低贵贱的偏见。
当初他手握板砖,干掉主角龙傲天,毫无悔意,心绪更没有半分波动。
那是因为,他知道,所谓的主角,不过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提线木偶,一个只知道完成系统任务的工具人,一个甘心做法则走狗的行尸走肉。
但是,这些人,并非如此。
虽然这些人,是连龙套、炮灰都算不的“背景板”。
但却是在弥补法则漏洞,自行运作,自行生存的自由人。
非主角视角下,法则自行构建逻辑,自行补全世界观。
而这些人,也自然的生老病死,自然的挣扎生活。
简而言之,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人!能动能跳,能哭能笑的自然人!
而这样的心思,张浩知自然不懂。
但张浩知是个无脸无皮的人精,见严大人面色不对,便适时说了乖话:
“哎,这荆州府的灾民苦啊,下官回去一定要安排人手,前来送米送粮。见此惨状,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啊。大人与民同亲,感同身受,下官也是不忍。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够了!!!”
张浩知话说到一半,便被严珅打断。
说实话,张浩知的拍马屁的技术,并无不妥,实数一流。
可见这一脸迎合,惺惺作态的嘴脸,又对比一旁切实的百姓疾苦,严珅第第一次觉得他的吹捧,那么刺耳,那么不知轻重。
虽然,以严珅这个大奸臣的身份来说,他并没有什么指摘他人的资格。
就在严珅发怒之时,孩提嬉戏的声音传来。
严珅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三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穿着农户衣裳,头扎着一个冲天辫,正在水洼里捉着蚂蚱,涮洗着小脚丫。
这般无忧无虑,倒是这滔天灾情下,一抹难得温暖。
不远处,一位老者,正神情淡然的看着这几个孩子。
料想便是这几个孩子的家长吧。
严珅来了兴致,欲下车好好了解一番。
只是。
“严大人,这地积水太深,恐打湿大人的鞋袜衣裤。我们又没有带换洗的衣衫。不如就在车看看吧,免得······”
忽然,严珅一瞪眼,张知府便止住了话头。
过犹不及。
有时候,太过殷勤,也是惹人烦厌。
不等张浩知拦阻,严珅便带着木兰,一起跳下了车。
水已过小腿,长襟立刻打湿。
见此情景,张浩知也无奈“挪”下车。
刚一下车,便见他啊了一声。
“水太凉,,咱们下回再来吧······”
果然身娇体贵。
严珅二人不管他,径直走向了老者的所在。
张浩知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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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水太凉”是暗指降清软骨头,南明礼部尚书钱谦益。当年,明亡,其妻柳如是劝钱谦益殉节,钱谦益推托水凉,殉国未遂。这个知识点,大家记一下,后面要考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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