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鬏又做了几次心理建设，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把孟山空给她的范文誊抄完毕，以自己“原创”的名义，递交给了学校。

老旧的复印件轰隆隆地开动，一千份一万份陈小鬏的“文章”被印发给学校的每一个学生。人人皆知高二年级出了个天才少女，考场上的急就章也写成了精品，但事情的真相，却只有陈小鬏、孟山空、周暄三人知道而已。

陈小鬏觉得，这真相略沉重了些。

好在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得到了转移，随着秋季学期过去了大半，眼看着话剧《雷雨》就要排练了。

曹禺先生可以说是同学们最喜爱的作家了——只因为《雷雨》给单调的高中生活平添了为数不多的盼头。在一个连手机都要偷偷摸摸地看的环境里，一场话剧的选角、排练、公演确实是足够吸睛，如果再加上选角里的幕后竞争、排练时男男女女假戏真做、公演当天的万众瞩目，便更加成为了校园八卦的发酵池、演出了一场戏中戏。

更何况这戏码本身就充满了禁忌的诱惑——周家的年少太太繁漪爱上了丈夫的儿子周萍，而周萍却和一个叫四凤的丫头私定终身，四凤有一个被周家始乱终弃的母亲，果然，四凤就是周萍同父异母的妹妹…可谓开一代狗血电视剧之先河。

这天中午，陈小鬏、周暄、张醒、王冉冉四人正在食堂吃饭——虽说周暄和陈小鬏对王冉冉已然有所芥蒂，但碍于牵涉到张醒略显尴尬、而两人手中也缺少十足的证据，故而并为挑明。就这样，四人组还是维系着表面的和谐。周暄和陈小鬏默契十足，共同与王冉冉扮演着“塑料姐妹”的角色。

“小鬏，你准备去参加《雷雨》的选角吗？”周暄率先破题，她看起来是在问旁人，实际上是在等待注意力集中在她自己的身上。

“我哪选得上？像你这种小仙女才有机会吧。”陈小鬏乐得接茬，主动给周暄递话。

周暄一双含情凤眼，身量高挑，难以让人不想起剧中打扮入时阔少奶奶的繁漪。

周暄听到这里，果然得以地撩拨了一番头发，却语出惊人：“我肯定是要去的！你觉得梅侍萍怎么样？”

那个年老色衰、含冤负屈的弃妇梅侍萍？四凤的妈？

在座的另外三人不由得同时大跌眼镜。

张醒忍不住笑：“我说…周暄啊？你何苦自己虐自己？像梅侍萍这种老一辈的深闺怨妇，我看还是陈小鬏女士最为合适。”

陈小鬏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张醒噤若寒蝉。

周暄一拍桌子：“怎么我演不了梅侍萍呢？你们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我觉得这个角色背负多年对周家的怨恨和思恋、如今又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悲剧重演，爱上自己的亲哥哥，这才是我摆脱偶像包袱，晋级演技派的正途啊！”

“果然，女神的追求和我们凡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是有艺术信仰。”陈小鬏啧啧品鉴。

“周暄，你果然拼啊！那我们一起去选，我还想体验一把四凤的感觉呢！”王冉冉放下嘴里的鸡腿，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讲。

王冉冉毕竟是年纪小，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表达欲望，就总是遮遮掩掩地试探，看有没有身边人支持，最好能演上一出“黄袍加身”，自然而然。

周暄没接话，沉默不语。

还是陈小鬏怕尴尬，贴心地递上：“好啊，我看这样正好，你们俩一起去，一个演四凤、一个做侍萍。”

“这么说，你们俩不就要演母女了！”张醒后知后觉，故作夸张。

“张醒你也嘴太欠了！”王冉冉立眉斥责。

高中女生想要演学校话剧，无非是希望出风头、同时证明自己的美貌，说不定还能混上一份校花的虚荣。陈小鬏自知相貌平凡，不去自己找这个落选的不痛快，周暄和王冉冉看中的角色没有竞争，陈小鬏也免去调停之苦，乐得看热闹。

晚间自习课，要讲评刚刚过去的校选考题。陈小鬏在纸上勾勾画画，不得不说，她这次还真是超水平发挥。

“不就是前阵子看上了孟山空，要为了人家努力呀。”周暄翻着白眼儿笑，但心里却实实在在为陈小鬏高兴。

“小鬏，说正经，既然过了校选，进京赶考就要准备起来了。”

进京赶考——自主招生的第二道关卡，通过了校内选拔的学生，要在寒假里亲自到意向的大学，参加大学组织的笔试面试，最终和大学签订协议、确认录取降分额度。

经周暄这么一提醒，陈小鬏也猛然想起。以自己的分数，十有八九会被分到T大。

可T大是以理工科立校，陈小鬏如何阐述自己理想的专业和未来的打算呢？难道要实话实说：“因为我分数不够P大，所以被分到此处”？

陈小鬏正在分神，一个粉笔头准确无误地打在额头。

“陈小鬏，不能因为你这次考得不错，就掉以轻心。”班主任严厉地正色说。

“老师！”张醒懒洋洋地举起手打断：

“也不能全怪陈小鬏，她今天发烧了呀！”

班里的同学纷纷侧目，四周响起轻轻的议论声。

张醒继续着混不吝的风格：“不信你看，脸红得跟什么是的？”

轻轻的议论酝酿成起哄。

“这样吗？”班主任将信将疑：“那你先坐下吧，陈小鬏，不能骄傲。”

陈小鬏的脸确实如火烧云一般绯红，但不是因为发烧，而是觉得丢脸。

“你干嘛忽然为我出头？”

等大家的注意力过去，陈小鬏悄悄传纸条给张醒。

“日行一善。”

“你平时不都是躲一边看我笑话？”

“是吗？我不记得了，你有证据吗？”

“好好说话。”

“大概是看你选上了T大，终于有希望，以后给我当小媳妇儿了吧。”

陈小鬏气得猛然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张醒，又忽然转过去，再不搭理他。

张醒歪头无声地笑了，周暄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把陈小鬏传过来的小纸条叠好，妥善地放进了书包的最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