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暄外公家，晚饭刚刚上桌，两位老人和周妈妈已经坐在桌前，就等着周暄开饭。

“就在此一举了……一定要尽快把事情说清。”周暄在心里暗暗鼓足勇气，步履坚定地走进餐厅。

今天仿佛大家的心情都各位好，晚饭也格外丰盛、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还准备了周暄最爱的土豆沙拉，显然是家人精心准备的。

“暄暄回来了啊？”周外公首先开口，他今天的情绪仿佛格外缓和，言语间也冲淡了往日的严厉。

一旁的周外婆赶快拉着周暄坐下，对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一桌佳肴，高兴地举杯：

“今天呢，是暄暄拿到政策降分的好日子，暄暄这孩子真是懂事，咱们家好久没这样的好消息了，来！我们一起好好高兴一下，好好庆祝一下！暄暄，外婆祝贺你！”

一边周暄全家其乐融融，一边郑植植全家哭作一团。

周暄咽不下去嘴边的话，她索性一鼓作气，抬起头、直截了当地对着外公问道：

“您是不是帮我幕后作弊了？”

周外公脸上明显地掠过一丝震惊和不悦，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神色莫测地望向周暄，却不答一言。

“这孩子！想什么呢？”周外婆也愣了一下，忙打圆场道：“你外公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别是你在外面听到谁乱说了什么吧？”

周暄仰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就在我拿到自强计划的同一天，我们学校的另一个女生，以莫须有的原因失去了推荐资格。”

她看得真切，周外公脸上的迷惑神色是不假，但他仍压抑不住怒气，呵斥道：“周暄！你就是这样揣测外公的吗？！你说的这些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怎么会是子虚乌有？那个女生叫郑植植，一直以来学习都很好，这次是拿到了P大自主招生校推的最后一个名额，不信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去学校核实！”

“可笑！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去学校核实？”

一老一小彼此僵住，谁也不肯先松口，房间里的空气一时凝固。

许久，周外公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

“暄暄，你也要想一想，外公一辈子都在司法系统工作，教育口的人，我要去哪里才能认识？又去哪里联络这种冒名顶替的交易？”

这次换作是周暄愣住，的的确确，周外公虽然严肃刻板，但为人两袖清风、刚直不阿，与工作无关的闲杂人等，他平时绝少往来。

可如果不是周外公在背后发力，那么暗中推波助澜的人是……

一直未说话的周妈妈打破沉寂，婉转道：“不管怎么说，周暄，今天你和外公讲话的态度不对，更不该胡乱怀疑家人，来，和外公道歉。”

周暄自知理亏，只得低头认错。

外公缓缓点了点头，略有思索，沉言道：“如果你真的关心郑植植，与其在家里发威，不如仔细想想会是什么人在幕后操作，用你替换掉郑植植，除了咱们家，还有谁受益最多？”

周暄意识到，事情恐怕比想象得还要复杂。

离开外公家，周暄悻悻不乐，看来她的确是误会了外公，心怀歉疚又无法弥补，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心里不断生根发芽，再紧密的亲情也会生出裂隙。

外公的思路是对的，要想找到背后的人，必须想到还有谁会获益，学校无疑是其中之一：把大幅度降分给到一个本无法考入P大的学生，而不是众望所归的好学生，就有机会多塞一个学生进P大。然而，这样一点并不十拿九稳的好处，会让学校铤而走险？

第二天开学，周暄一见到陈小鬏，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她分享，两个人越想越头痛，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好像远超过了二人的控制，而她们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顺水推舟、把握好眼前弥足珍贵的推荐资格了。

郑植植的家长反反复复地来学校问讯、也去到处闹了几回，可完全查不出证据，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杳无痕迹，也终于认清了形势比人强，这件事就算是不了了之。

冬天一晃而至，天空阴沉，且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

两人出发去面试的那天，北京的快捷酒店价格一路飙升，全国各地的学生纷纷赶赴心中的象牙塔，各怀心思接受命运里第一次尤为关键的审判。

陈妈妈反反复复重新装了好几次陈小鬏的行李箱，东西带少了怕她不够用、带多了又怕她管不好提不动，拿出了“慈母手中线”的架势，让她哭笑不得。

而周暄却爽利许多，轻装上阵，两人一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火车之上，弥散着泡面和火腿肠的味道，混杂着婴儿的阵阵啼哭，令人有些头晕。陈小鬏掏出耳塞，准备用睡眠来填补无聊的旅途。反倒是周暄翻出课本，忍受着恶劣的环境做最后的复习。

陈小鬏躺在上铺向下窥视她的侧脸，几分苦恼几分认真的神色，丝毫不掩她五官的明艳。她颀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前伸，几缕碎发随随便便地搭在肩头，闹市之中兀自优美。

火车很快驶出城市、进入乡村，窗外的绿意倏忽飞过，成了她的背景。

“我说，”

陈小鬏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便支起身子探向周暄道：

“如果我们都如愿去了北京，你进了P大，我进了T大，那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好吗？”

见周暄不答，她又补充道：

“毕竟两所学校这么近！难道你还要抛弃我这个青梅竹马？”

周暄抬眼，略失落地说：

“那样的话，恐怕我们不会是朋友了。”

“为什么？”

“一开始可能我们会彼此联系，时常趁周末一起出去玩，可是毕竟每天生活在不同的校园、也开始结识各自的朋友，慢慢的联系渐少，终于有一天，你会发现，和我已经成了所谓的点赞之交。”

“更何况，如果我们都如愿升了大学，就要一起背负我这个肮脏的秘密，这不明不白的推荐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