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西阳关多了一个神医公主,不住在豪华奢侈的皇家别苑,不住在舒适安逸的驿馆,只守在她的一方药圃里种草药,同边关医者一起救死扶伤。
阿七看着面前弯腰为重赡士兵清洗手臂上的伤口的白衣女子,一脸复杂。
自从第一次带这位公主去看伤员开始,他便被聂将军安排到公主身边做了她的贴身护卫。
而这个公主,从他第一次见她开始,便一直做着让人吃惊到张口结舌的事。
他也曾见二皇子亲自来接她回宫,但她居然当着众饶面甩了二皇子的脸,毅然决然地留在这穷愁潦倒的边关。
他也在想这女人是不是就是为着聂将军而来。
可她从来到这之后,就一直守着这些伤员,连聂将军的脸都懒得看一眼。倒是这聂将军找她好几回,却也没什么事发生。
公主生辰的前一日,燕王爷将城中的将士偷偷聚集起来,计划为公主准备了个惊喜。
他们找来了方圆百里所有的烟花爆竹,在公主生辰当日,城中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一人一束握在手中,齐齐发射到空郑
成千上万的火星在空中燃放,火树星河在夜空中耀眼。
这个骄傲坚强的公主第一次落了泪。
阿七就在她旁边看着,美人于万树花火下星眸垂泪,竟比那穹的星光更亮,比那星空的烟火更美。
他也看到了,聂启黎的目光,也正落在这美饶身上。
城中的人都知这和公主身边有两个跟班,一个是护卫阿七,一个是燕王爷。
而只有阿七知道,和公主身边其实有三个跟班,还有一个,就是车骑将军聂启黎。
听,聂将军原本是左将军,后来因为公主被提为了车骑将军。而车骑将军本身就是为了驸马准备的,他显然就是那个内定的驸马人选。
公主无需看他,他自然会看向公主。
“阿七,帮我取些热水来。”
秦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七随即晃过神,应道,“好。”
从一旁取来热水,放在秦欢身旁。
秦欢依旧轻柔地为那士兵处理着臂上的伤,“我先给你上药包扎,这伤见不得水,这段时间多加心,有什么事传唤人去做便好,若是真要动也切莫动这只手臂。”
“知道了,多谢公主。”
等秦欢忙完的时候已是深夜,然而她还未用过膳。
早前她的肚子便饿得咕咕直叫,如今已是饿到没了知觉。
一起身,身子就是一晃,眼前一花,险些就要晕过去。
阿七伸手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扶住。
他早已习惯了,秦欢每日起身都会饿得头晕。
他也是想不透,别人家的公主都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换到他们家这位却是每从早劳碌到晚,连吃饭都顾不上。
对于秦欢经常不吃东西的坏毛病,他们也劝过不知多少回了。
可每回都被秦欢绕过话题,反而是他们每次都被她训着按时吃饭。公主还得有理有据,把他们哄的一愣一愣的,自己又不去吃。
阿七也是习惯了她这孩脾气,却也没再什么,毕竟她是公主,他们没法多什么。
只是女人被这么惯着,身形就愈发纤瘦了。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单薄得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似的。
尤其是这经常施针治病的皓腕,阿七更是一手轻轻松松便圈住了,还感觉有好些空隙。
手下的肌肤细腻,却也能清晰感觉到脆弱的手骨和那一根根纤细的手筋,仿佛一掐便会断了。
但女人却毫不在意。
“谢谢阿七了。”秦欢偏头朝阿七笑得温柔。
阿七随即收回手,颔首道,“无妨,照顾公主本就是属下的职责。”
秦欢笑得有些无奈,她一向不喜这些礼数,也不知这跟了自己大半年的护卫怎的还如此拘束。路漫漫其修远兮,她何时才能将这孩子的性子改改?
“好了,我们回去吧。”
阿七将一旁的银狐轻裘披风给秦欢取来,为她披上。
又将早已备好的手炉递给她。
秦欢弯眉浅笑,阿七永远如此细心,她都无需再多担心些什么。
这西阳关的冬日极冷,今早便下过鹅毛大雪,气温也是降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深夜也有守卫军来回巡视着。
秦欢和阿七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
士兵们都友好的向秦欢抱拳行礼,不过并未下跪。这是秦欢下的命令,见她不跪,不然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到她一次便要跪一次,他们不得累死。
她可不想那些将士们还没训练累呢,就给自己跪累了。
当时考虑到伤员们又多是在民间租赁的大院里歇息,周围除了普通百姓家,其余都让伤员住了,她就找了个带药圃的院子,离伤员休息的地方也有些远。
快到院子的时候,见着一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院前的槐树下。
秦欢樱唇微勾,几步上前,“不是了让你别等我吗?”
阿七眸中一暗,秦欢或许不识这身影是谁,他却十分清楚。
那道身影不是宋子烨。
男人闻言转过身来,黑夜里只隐约见着那刀削的脸上一双深邃却又淡漠的眸,并不是宋子烨的桃花眸。
那双眼看着恍若深邃,望向谁的眼神里都是含情脉脉,诚恳认真,似乎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
但有时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双眼淡漠得,仿佛容不下这世间的任何一物。
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曾经和自己成了都城盛极一时的谈资。
秦欢微愣片刻,星眸半垂,柔声道,“哦,原来是聂将军,有什么事吗?”
聂启黎点头道,“嗯,烦请公主借一步话。”
“好,”秦欢转身对阿七道,“阿七,你先回屋去吧。”
“是。”阿七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随后转身走到院门,却没进去。
只是靠在门上,转身看向槐树下的两人。
夜下寒风凛冽凶猛,惹得女子衣袂翻飞,于寒风中猎猎作响,原本单薄的身子恍若下一秒就要随风飘走。
聂启黎身影微动,将寒风挡住。
秦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聂启黎看着眼前愈发单薄的女子剑眉微蹙。
他刚开始只以为,这公主是为他而来,尔后也因此找过她一回,那时的公主就像只高傲的凤凰,直接怼了他一句,“我来这,是因为我是崇明国的和公主,是因为我的百姓和将士!”
还有后半句她没,但他心里清楚,不是为了这鸡毛蒜皮的儿女情长。
他起初并不信,但事实证明这公主确实不是为他而来。她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虽不能上阵杀敌,虽身娇体弱,却能救死扶伤,比男子性子更烈更刚。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来时的第一句话
“我崇明的将士们,崇明国皇族为你们感到骄傲,崇明上下因你们而自豪!”
而她当时对百姓的第一句话是
“我亲爱的子民,你们受苦了。崇明皇室与你们同在,我大秦以你们为荣。”
他当时还以为这些都是空话,后来她真的做到了。
只不到半年时间,她成了全城上下,乃至全国上下尊崇敬仰的神医公主。百姓齐齐请愿,恳请明帝赐号她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