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洛汀躲在楼阁之后,从那小小的缝隙中望尽了一切,一个可怖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让她不由双手环顾过自己。
在这陌生的城镇,她无处可去,落寞间,她回到了那个屋檐,她站回原地,拼命往后退,想就此将自己塞进那木纹的裂缝之间。
很快,有男子匆匆前来,瞧见她时一愣,但马上过来询问:‘姑娘,你可曾见过一位与你一般大小的女子,她个头不高不矮,着一身鹅黄衣衫,脸蛋圆溜溜的……’
男子说得着急,描述得细致。
池洛汀未等他全然说完,便惊慌地去摇头:‘没见过!’
她看到男子眼中的希翼刹那消散,他步履匆忙地离去,在雨帘中大声呼唤:‘苏慕心,苏慕心……’
雨小了些许,池洛汀望着男子的背影,轻声念叨:‘原来,你叫苏慕心!’
池洛汀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她慢慢蹲下身,蜷缩在那,可怜得犹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近黄昏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面前停住,她抬眼,又看到了那个男子,她有些害怕,以为他知晓了一切。
可她却听他开口,很是温柔而问:‘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吧!’
那一刻,池洛汀的内心在打鼓,她心中胆怯,可在男子眼眸间,看见星辰闪耀,她点头:‘我家住在临水镇,池府。’
男子朝他伸手,她亦伸手,握住他掌心的时候,池洛汀听到他于自己耳侧轻声:‘永安镇,苏慕寒!’
他们于城郊度过一夜,归府的那一刻,池洛汀有过片刻犹豫,是否要将苏慕心被绑的事告知苏慕寒。
可她心底胆怯,她望着苏慕寒转身离去,消失在眼眸之间,指尖掐入了掌心。
她的生活,仿佛恢复了从前的轨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回不去了,她身上背负了罪孽,每日心事重重。
她再去想柯简,却突然发现两人交集不过寥寥,她以为的刻骨铭心,至死不渝不过是春日里掉落的那只风筝,夏日里那盏盏荷花灯……仅此而已。
没多久,她听闻自己订婚的消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觉得有些可笑,分明是她自己的婚事,可待府中传遍,她才有所知晓。换成从前,她会哭天抢地与爹娘闹上一闹,可现在,她已然不会在乎,她打开窗棂,冷风呼呼地灌入房间,她浑身一个哆嗦,清醒了许多。
可是她不曾想到,盖头揭起,她看到的人,会是苏慕寒。
她讶异间带过几分欣喜,可那欣喜转瞬被悲戚替代。
池洛汀想到那一日雨幕中发生的种种,她又忆起那一日苏慕寒送自己归家,母亲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她想,他娶自己,定然不是心甘情愿。
可是,她如此聪慧之人,如何会看不清苏慕寒眼中那丝缕爱意?
所以,在苏慕寒询问自己,那一日所等何人之时,她会那样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柯简’的名字。
苏慕寒的爱,是她生命所不能承受!
池洛汀入了苏府,旁敲侧击地询问了有关苏慕心的点滴,待她得知,苏慕心是苏慕寒唯一一母同胞的兄妹的时候;待她得知,苏慕心与苏慕寒之间的兄妹深情的时候……她倒吸过一口冷气,便是步履都是杂乱,幸而锦绣及时搀扶住。
苏慕寒对她愈好,她退缩得愈加厉害。
她像一只蜗牛,缩在那并不算得坚硬的盔壳之内,假装对苏慕寒的情谊不闻不问。
她们的夫妻之实,迟到了三年。
她知他醉了,便借着他的醉意让自己放纵,她那样紧地拥住他,听他在自己耳畔一遍遍唤自己的名。也听过他愤恨之时的质问:‘池洛汀,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三年来,我对你那样好,为什么却捂不热你的心?’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叨念过他的话语,却去想,自己的心,早已遗失在了那个落雨之日,沾了泥泞,看不分明。却是他,将自己那一颗心,捡了回来。
她的心,早便是他苏慕寒的。
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那一夜的缠绵,让她仿佛在做一场梦。梦里,她不曾与柯简相识,不曾有过那次出走,苏慕心也没有替代过自己,被抓去春风楼……梦醒来,她想,若是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只唯一可惜,若没那场意外,或许她并不会与苏慕寒相遇,结这样一段姻缘。
她不明白,如果一切果真是上苍注定,为何非要让他们之间,隔了那样一个秘密。
池洛汀醒来的时候,苏慕寒依旧沉睡,她侧身望他,那样俊逸的容颜,可即便是睡着,眉心依旧是皱起。
她的手,触碰过眉心的那个结,慢慢摩挲,她说:‘慕寒,对不起!’
待苏慕寒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装扮齐整。
她正对镜时,苏慕寒从背后扶住自己肩膀,于她道:‘洛汀,我会对你好的,永远对你好的!’
她很想对他说,苏慕寒,你对我已经足够足够好了。
可落下的话却是:‘苏慕寒,我替你纳几房妾侍吧?’
她知那言语若刀,割伤了苏慕寒的心,却依旧将那伤人的话语说出。
苏慕寒只道她心中念着‘柯简’而日渐消瘦,却不知日日折磨她的,却是有关苏慕心的秘密。
苏慕寒待她越好,她内心越是惶恐。她也曾想过,若是苏慕寒暴戾,待自己非打即骂,或许她的日子,反而会过得舒坦些许……这世上没有如果,她那样明明白白告诉苏慕寒,她心有旁人,可他依旧对自己那样的好,让她唯有逃避。
可真正压垮她意志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她从苏慕寒嘴中,得知苏慕心死亡的消息。
那一夜的风很急,她站在院中,早早便看到苏慕寒的颓然,可不曾想会是因为那样一个消息。
她以为苏慕寒喝酒了,醉了!踌躇再三,她行至他身侧相询,却未闻到丝毫酒气,心‘咯噔’一下,准备离去时还是晚了一步,苏慕寒抓住了她的手,他手冰凉,让她一颤,随即她便听到了苏慕寒断续的低语。
苏慕寒以为她不会理解,自己碎语说的是何,可她心里清楚得紧。她已然走不动路,就那样陪在苏慕寒身侧,久久站立。
她听到风过枝丫摩挲的声响,幽咽低沉。她想,那是不是那些冤魂的哭泣之音呢?她从未曾想过害苏慕心,可她切切实实,因自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