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毕竟也还是个城，不与那山野一般靠着雄鸡报晓苏醒。

日高了，横七竖八，躺在被窝儿里的众人被烘烤得满身是汗，这才睁开了黏在一起的眼皮子，去寻那锅碗瓢盆，准备梳洗打扮。

“咚，咚，咚。”

三声叩门，声音间断时间差不上多少，轻重，也差不上多少。

“客人，金少爷为各位备上了早宴，若穿好了衣服，便说上一声儿，自会有下人进门来服饰您，只待您梳洗完备后，我便领您去那饭厅里。”

一人立在门外，叩了三下门后，对着屋堂里传唤道。

声音不急不缓，让人醒得过来，也让人听得清儿，最重要的，便是让那客人不至于破口大骂出声儿来。

“嗯，好，等下！”

里面回应道，尔后传出窸窸窣窣穿衣踏鞋的声音。

“这般早便要起床了吗，大人？昨夜那般劳累，这家主人也不懂事，这般早便来传唤，也不让大人好好休息一番。”

一句酥人入骨的话儿飘了出来，微轻，好似只是不经意间说出的，但确实可以将那男人的七窍迷住。

“乖啊，我有正事要处理，等到眼前这事儿完备后，定去找你战上个三天三夜！”

男人言语哄着那床上的女子，“好了，让人进来吧！”

屋外人听得见房中的对话，可不能多言，多说。

在外，可以有细微的脸色变化，可进去服侍客人了，他们便得统一面色。

取盆，温水，润帕，披衣......

客无需自己处理那些日常事儿，那些事儿，这些下人可全都做好了，他们，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这服务业已熟烂于心了。

“好了，您随我来。”

屋外那人迎上前来，但止步于门槛。

烈日炎炎似火烧，可他也必须站在那太阳底儿，恭恭敬敬地等着里面的客收拾完备。

“走吧。”

客离了房，服侍的下人也一一出了去，只留下那侍陪的女子一个，她不是客，说白了，她身份与这些下人也没什么区别，没人去管。

“给我回来，伺候我起床！”

这一句话，她是哪般也说不出来的，她也只是个侍陪过夜的，夜尽，天明，梦该醒，也是该醒了。

饭厅的人渐渐多了，一人无话，两人窃窃交谈，三人、四人聚在一起，便就彻底的嘈杂了起来。

这饭席上与昨晚夜宴一般，分成两派，洋人，清人。

他们一来，便就在讨论一件事儿，一件大事，诚然，前提是你得将其做好做大。

......

“您来了，快快入席，快快入席！”

威尔.金搀扶着花白头发的洋老头来了席上，离他们最近的一人带笑，快步迎了上去。

众人止住了此前的交谈，纷纷回过了头去，望着威尔.金，不曾将视线搭在那洋老头的身上，虽然他是个将军。

“坐，大家坐。”

洋老头先入坐，威尔.金次入主坐。

“人齐，早宴开！”

一人传话，尔后进来一排人，手中端着各色的糕点。

这次的早食，东西方人都吃的惯，既不偏袒向洋人，亦不移向这清朝权贵一边儿。

这次的早宴，大家吃的快，席中也再无人询问，交谈，似乎每人心中都已经默然，知晓将要发生的事儿。

“撤糕点盒，端上那水果盘来！”

话音绵长，顺着声音荡去的方向进来了一排侍女，端着水果。

“这还要...”

一人显然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开了嘴，欲去问道，不过声音很低，大概也只有近旁人才听得见。

身旁一人按住了他，摇了摇头。

无奈，他叹了一口气，抓起了果盘中盛放的一块西瓜啃着，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下巴流，可他已经没那份心思去管。

在场其余人都冷静的可怕，你放眼去瞧，好似瞧那死气沉沉的雕塑般，每人、每脸，一副神情。

“撤席！”

仆从来了，快速的收拾干净了桌面上堆积的果皮、杂物。

“‘光明事件’，大家如何想？”

威尔.金擦净了嘴，将那张白巾递给了身后的洋人侍者。

“我们出了人脉、气力，你们洋人只出那鸦片，当然是该我们多得些！”

一人低着头自顾自地絮叨着，不过声音在场众人都听得见，且听得清楚。

威尔.金瞧见了他眼神的余光，正是落下了自己的身上，他未去管那道眼神，下意识地将它略了过去。

“我来迟了，真是抱歉！”

人眼未见，先入脑的，是那一股淡淡花香味儿。

“金，你送的那瓶香水可真好用呢！”

蔡胥赶到了宴会上。

她掐准了时间，不快，不慢，刚好是众人开谈的时辰。

“继续吧，你们男人谈你们的，我在一旁听听，也算开些眼见。”

蔡胥盈盈笑着，抽出一个随身携着的小本儿，胡乱的画着个人像。

一人探着脑袋瞧着蔡胥所画的东西，瞧了半天也未不明白。

“蔡小姐画的是什么？”

那人摸了摸头，显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出声来。

“西洋画。”

她眼未移动半厘，一直瞧着坐在主坐上的威尔.金。

“咳咳...”

一声咳嗽，将在座上众人心思重新扯回了正题上。

既然中国人这边有人发了话，那洋人这边自然也随后说道出了声。

“波古先生说，你们若无那鸦片，这买卖也无法进行，而他们可以另外找代言人...”

翻译员还没将话翻译完全，对面便有一个暴脾气拍桌子，立起了身来。

“找！去找，看有人敢接你们这档子事不！”

唾沫星子飞溅出来，那人显然是个急性子，此时脸红脖子粗，指着那洋人骂道。

“此前那林则徐禁烟，已然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如今敢参与进这件事儿，都是些将脑袋别在裤袋子上的人了，若被查出来，你们在这地界儿上，也别想再呆不下去！”

一人摇着纸扇，徐徐说道。

他抿了一口洋人醅的茶，也许是不合口味，眉头皱了皱，又将那茶水吐回了茶盏里去。

“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与在座的各位讨论，是否行得通...”

威尔.金双手撑着脑袋，对着争吵的双方问道，声音不大，但却震住了众人。

“各位，你们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威尔.金面上带着一抹笑，像极了一个翩翩然的富家公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