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九分,终定。
夜拉黑,天沉沉,孩稚返家,万家灯火燃起,幽幽明明,笼罩在秦淮河两岸。红衣、败柳,与这番热闹的景象似完全不容,可如今却却实实的存在着。
街上人来来往往,人不多,冷冷清清,没之前那么多人,倒是可以看见不同的自然之景。
人抓人,闹得人心恍恍,大多人为闭嫌,也收敛收敛了日常的脾性,胡闹、玩耍哪天都可,若是丢了只有一次的命,那可真就是玩完了。
“走了,走了,若是走在街上被人抓了去当个冤大头有你受的。”
“那今儿便就不去那翠腴楼了,等这几天风波平息下去,我们再好好来享受一番。”
两男人瞥了一眼门前只亮了一盏灯的翠腴楼,匆匆来了,又匆匆走去。
他们,瞧见那群走起路来哗啦啦响的兵,所以才走的。
这个日子还敢出来找乐子的人可不是什么胆小人,也不是什么后边儿没点脉的人,可他们还是走了。
上面抓人可最最欢喜他们这些脉络、枝桠琐碎的人。
一抓住,朝那地牢里一关,然后再使些手段审审,他们只要一松嘴,说出来几个人名,那他们,可就有得罪受。
洋人地界儿上来了些做官的,一副盛气凌然模样。可就是不知道之前吃人家酒席时,是否没能吃得满意。
“你派人去瞧瞧?”
一人发了话,穿着身儿青色官服的人走了几步,低矮着一个脑袋,畏畏缩缩的靠近过来。
“下官,下官可没那个权......”
“狗东西!给你面子你还给丢在地上不要了,滚一边儿去!”
一句话,一耳刮子,一脚踹来,踹得那青色官服的圆鼓鼓胖子硬生生是在地上滚了三圈儿,滚得那一身儿都是土。
“我去瞧瞧。”
踹人那人说这句话时,显然底气有些不足。跨了一大步子,但却又只是挪了半步距离。
“要不你去,李大人?”
“我去?饶了我吧,我与那洋人又不熟,还是陈大人去聊聊,套套话来,说不定还真能套得出些话来。”
洋人门儿合着,不知道内里是否乱做了一团来。偶尔走路经过的人只晓得这些个大人左左右右的绕着弯子,却是一人也不肯推开那门。
“一道去吧,那几个倔脾气来了,我们就真不好再问上些什么。”
“一起去?”
“一道去,吃了一口肉,自个儿牙稀塞了牙,这不,还是要自个儿找根儿牙签给剃掉。”
原本退退缩缩的三两个,一抬头,瞧见大部分的人都迈开了腿。再回过头来各顾各的瞧着,终于还是跟上了几人的步子。
日落,月悬,星河堕。
一阵冷风过,吹得推门的几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爷说今天有客人来,所以让我早早在这候着,我原本就未锁门,不过瞧见客人们不愿走上前来,反而在门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所以也就没有打开门......”
“史蒂夫在吗,我们有事与他商量!”
“如今客来了,那就进去吧。”
候门的人未变面色,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语继续说完。
“进去?”
“进去!”
人群鱼贯而入,屋内四面儿骤然亮起了灯,灯苗晃晃然的亮,风吹,烛苗斜,像个修罗场。
“各位来了,坐吧。”
一张脸从阴影处缓缓显现出来,是个续了胡子的洋人。
“史蒂夫呢,我们来找的是他,不是其余闲杂人等!”
第一眼瞧见了出来的不是他们要的人,这群人也就没什么耐性继续等下去,干脆的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麻溜溜的立起身来,便就要朝着屋外走去。
“各位来,不喝碗茶水,怕是也不好走呢。”
一声轻,二声响,洋人拍了两声手掌,阴影处陆陆续续出了更多的人来。
“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清朝的地界,便宜租给你们这群杂东西,还真以为反得了天儿不成!”
话虽如此说着,可进门这群官的脚步子还是不自觉的朝后退着。
“对!你们还能反了天儿不成!”
一人刚刚举起了手来,似给着己方壮胆。
“砰!”
这次,便就一声,屋外人听见了,屋里人也听见了,可都没人动弹。
屋外人来得更多了些,比此前那十来号人带来的兵还要多上几倍,可众人却都没有动。
“来了。”
一人杵着拐杖,缓缓走到幕前来,对着屋外灯火阑珊的人影招着手。
“来了。”
屋外四五人回答道,屋里那十来号当官的扑通一声,全全跪在了地儿上。
“去,将这些倒卖鸦片烟的抓起来。”
屋外一人抬手,后面人涌进了屋来,将那群跪在地上的人抓了起来。
“楚大人!楚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冤枉啊!”
一人扑地,摔了个狗啃泥模样,可依旧朝着那姓楚的人影爬去。
“史蒂夫先生没被惊扰吧。”
扑倒在地之人啊了一声,因那楚大人完全没顾他,却两脚都踏在了他的背上。
“没事,人老了,睡觉便就短了。”
不知是否是威尔.金那事的缘故,外人瞧着史蒂夫竟然佝偻了些。
人群又缓缓流了出去,捎带上了那些吵闹的声音。
“威尔.金少爷也不该走得这般凄凉,总要有人陪着一道去看看那森罗殿。”
楚晋对着史蒂夫一笑,史蒂夫低着头,没看他,低头瞧着地上一只被踩死的小虫。
“我们便就是不肯低头看,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楚晋顺着史蒂夫的目光朝着地面看去,但却并没有瞧出什么区别来。
“继续说你的话吧。”
史蒂夫抬头,眯着眼,对上了楚晋的眼光。
“这件事也该结束了,威尔.金伙同我朝官员贩卖鸦片烟,其罪甚大,威尔.金其父史蒂夫先生全然不知晓此事,不过史蒂夫先生定会配合我府积极调查......”
“有人会信?”
史蒂夫摆头笑了笑。
“这话有人说了,便就不信,有人说了,便就值得信,史蒂夫先生毕竟不懂官场,这事儿,就交给在下处理吧。”
“那便就劳烦了。”
“我与先生在一条船上,若是船没了,那我这个撑杆的,也就没用了。”
楚晋退进了阴影,门合,天幕彻关,日星隐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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