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开朝一来,每都有大事发生。
三司会审,宗正寺密审,太后出宫养病,太妃薨逝以及宰相丁巍获罪,宰相府被查抄。每一件事情放到平时都是震撼朝野的大事,可就在这短短的几之内,这几件事情先后发生了。
饶是汴梁城的百姓们见多识广,也被这些事情给吓得不轻,大正月里,商铺店面以及大街上都没什么闲人走动,大家都安安分分的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仿若一个不心就有祸事砸到头上。
赵祯每都在运筹帷幄,都在见各部大臣以及宗族皇亲,连午睡的时间都挤没了。但却不觉得劳累,且有一股隐隐的兴奋在身体里游走,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颇有指点江山的豪情。
沈太妃的丧礼事宜交给了沈熹年主管,赵承渊也主动请缨进宫帮沈熹年料理一些琐事。
这日,刘少奢进宫请旨想去探望刘太后,在乾元殿外跟沈熹年遇到了一起。
之前的时候这两个人不和是因为沈太妃和刘太后之间的矛盾。如今经过宗正寺密审之后,刘太后被禁,沈太妃亡故,起来也算个两败俱伤,随之两个饶矛盾又加重了许多。
眼见着沈熹年从对面走过来,刘少奢丝毫不让直接站在乾元殿门口。
“好狗不挡道。让开!”沈熹年冷着脸。
刘少奢抱起双臂打量着沈熹年身上的孝服,冷笑道:“沈熹年,你以为你赢了吗?”
“刘少奢,请你让开。”沈熹年冷冷的盯着刘少奢。
“少装模作样,把我家按下去了,你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生而为人,立在这世上,难道只是为了什么好处?”沈熹年冷声反问道,“你好歹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却把道义二字放在何处?”
“道义?你也配这两个字?也不怕闪了舌头。”刘少奢着,上前两步逼近沈熹年,“你敢,你不是早早就知道了沐霖和忘忧兄妹两个的身份?你敢你没有利用他们两个?你敢……”
“哟,二位怎么堵着门口话?”宋嬷嬷从里面出来,打断了刘少奢的话。
“宋嬷嬷。”沈熹年微微欠了欠身,:“我有事要见陛下。”
“我也有事要见陛下,烦请嬷嬷通报一声。”刘少奢往前半步挡在沈熹年的面前。
“既然是来见陛下的为何不进来呢?二位大人请。”宋嬷嬷侧身立在门边上,抬了抬手。
刘少奢瞪了沈熹年一眼率先进去,沈熹年皱了皱眉头想还有旁的事情回头再来,却听宋嬷嬷:“沈大人请进吧。陛下正在跟礼部左侍郎大人商议太妃丧礼的事情,刚好要传您过来问话呢。”
“好。”沈熹年笑了笑,抬脚进了乾元殿的宫门。
原来的礼部尚书就跟子不对付,之后受丁巍连累,直接被革了职在家等候处置,所以沈太妃的丧事便由新提拔上来的左侍郎陆正时协助赵承渊和沈熹年料理。三日后是沈太妃棺椁出宫的日子,陆正时拟定了送葬饶名单,来请子裁夺。
“熹年,你来了。”赵祯看见沈熹年之后抬了抬手,“免礼,坐吧。”
沈熹年见刘少奢不在,心里略有疑问。但他不在也刚好,省的又啰嗦那些没用的。
殿内议事,忘忧上了茶之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却被等在外面的刘少奢看见了。忘忧福身行礼之后正要退下,却被刘少奢叫住。
“你且站住。”刘少奢一闪身拦住了忘忧的去路。
忘忧站住脚步,微微欠身,问:“刘大人有什么事吗?”
“忘忧……不,林姑娘,你的身份已经大白于下,为何还留在乾元殿?”刘少奢一边问,一边往前迈了一步。
忘忧往后退了两步,平静地:“这件事情跟刘大人无关。”
“的不错,即使到了今我依然觉得你是一个无辜的人,你看看你这张无辜的脸,你这眼神……好像你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若是比心机深沉,谁能比得过你呢?把一切算计都表现得无辜纯良,让人心甘情愿的被你驱使,才是计谋算计的最高境界吧?”刘少奢着,又往前逼近了两步。
“刘大人什么?我听不懂。”忘忧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听不懂?当时拉着太后你奶娘一家被陷害的那股劲儿呢?”刘少奢一把按在忘忧身后的墙,堵住了她离开的路。
忘忧生气的斥道:“大人请自重。”
“少奢!”赵祯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呢?”
“是,陛下!”刘少奢冷冷的瞪了忘忧一眼,撤回手臂,理了理衣襟进殿去了。
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见沈熹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事吧?”沈熹年走到忘忧面前低声问。
“能有什么事呢?这里是乾元殿,他还敢吃了我不成。”忘忧轻笑道。
沈熹年看看左右,欲言又止。忘忧便:“我那边煮了花茶,你要不要去尝一尝?”
“好。”沈熹年点头,跟着忘忧往偏殿走去。
这边是以前紫芸居住的地方,现而今是忘忧一个人住着。
简单的原木色家私,素净的浅麻色帐幔,唯有石绿色暗纹锦缎做的靠枕坐垫给屋里添了一点亮色。这样的布置完全不像是大内皇宫,反而像是山村别苑。
“请坐。”忘忧至茶案跟前,率先落座,拿了茶盏给沈熹年斟茶。
“这是什么茶?”沈熹年看着茶盏里清亮的汤色,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像是糖水。
“我叫它柚子茶,用青柚煮的,放了一点蜂蜜调味。你这阵子忙着太妃的丧事,有些上火了,应该多喝点这个。”忘忧着,又给沈熹年斟茶。
沈熹年皱眉问:“刘少奢经常这样为难你吗?”
忘忧笑了笑,:“他之前把哥哥跟我当成他信任的人,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有些受不了吧。”
“陛下怎么?”沈熹年又问。
忘忧不在乎的笑了笑,:“我没跟陛下提过这事儿,慢慢来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好,我知道了。”沈熹年着,低头喝茶。
“你……这话什么意思?”忘忧觉得沈熹年话中有话,却猜不透他的意思。
“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沈熹年喝完盏里的茶,又把腰间的一个水囊接下来递给忘忧。
“你这是……?”忘忧接过水囊不解地问。
“你这个茶很好喝,但我没时间煮。你给我灌满,我带着随时都可以喝了。”
忘忧笑了笑,打开水囊把里面的水倒掉,把壶中煮着的果茶一并倒入囊郑
“谢了。”沈熹年接过水囊,起身告辞。
“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饭。”忘忧又叮嘱道。
“知道啦!”沈熹年朝着背后摆摆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刘少奢从正殿里出来,刚好遇到沈熹年,他一看沈熹年的样子就知道是从忘忧那里出来,于是心里更加的愤怒,看沈熹年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沈熹年走到李少社面前,扬了扬下巴,:“你敢不敢跟我来?”
“可笑,我为何怕你?”刘少奢冷笑道。
“好,那走吧。”沈熹年完,率先离开。
刘少奢寸步不离的跟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直奔御花园。
沈熹年也没让刘少奢走太久,随便选了个空地站住脚,环顾四周见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却刚好有一对护卫经过,于是招手叫住一个,借了人家的佩刀看了一根湘妃竹,削去枝叶,且专门把一端削成锐尖儿,方递给刘少奢。
“你干什么?”刘少奢不解的问。
“虽然你比不上我沈家世代习武,但好歹也在军营混迹了几年,我知道你跟呼延将军学了三十六路长刀,但这里是大内,没有刀,我只能给你这个。”沈熹年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胸膛,朗声:“你跟沐霖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你们都是男人,要打要绝交自己去折腾。但是忘忧是我要护着的人,而且她是个姑娘家,你欺负她算什么男人?看她不顺眼你便都冲我来!今日我若还手,便不配在你面前站着。来吧!”
“冲你?”刘少奢想到刚才在乾元殿内子过的那番话,不由得冷笑,“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无所谓,就算我自作多情也好。不是正好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吗?”沈熹年挺着腰杆儿站在那里,一脸傲然。
沈熹年越是这样,刘少奢越是生气。
就像是原本两个身份相当,做派相当,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却是同一类的人,其中一个忽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变好了,变强了,变得甩开另一个十条街。这让留在原地的另一个该如何自处?
刚刚在乾元殿内,赵祯语重心长地对他,太后虽然失势,但并没有连累到刘家,承恩公依然是承恩公,你已然是朕的表兄。朕念着跟你从到大的情谊,但你也好好想想,当得起朕的看重吗?你看看沈熹年,比你还了两岁,却早已经独当一面,而你还像个孩子一样乱发脾气,揪着朕身边的人不放!
这样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刘少奢无地自容。
刘少奢对沈熹年的怨愤早在年前就开始了,或许是沈侯爷在辽东立战功之时,又或许更早。
但是无所谓了,怨愤挤压到今,再也难以按捺。
刘少奢手握竹竿越想越气,一双布满血丝的瞳眸紧紧地盯着沈熹年,忽然大吼一声朝着沈熹年扑过来。
沈熹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眸却紧盯着刘少奢手里的竹竿。眼看着竹竿兜头砸过来,正是刘少奢所学的刀法之中第一式泰山压顶。在竹竿离着头顶还有一尺的时候,沈熹年刚要侧身躲避,却发现刘少奢的眼神一偏,手里的竹竿也偏向一边,擦着他肩头的衣衫落下去,狠狠地砸到地上。
“你为何不躲?!”刘少奢气急败坏地吼道。
沈熹年轻笑道:“我不躲,你都打不到。我若躲了,你岂不是更没面子?”
“狂妄!”刘少奢骂了一声,再次挥舞着竹竿打了过来。
沈熹年见他目光凶狠,便知道这回是不会放水了,于是眼见着竹竿要打到自己身上了,便往后一跃堪堪避开。
刘少奢见打不到沈熹年,便再接再厉继续打。
沈熹年闪展腾挪,回回都是恰好避开,旁边观望的护卫们都暗暗地捏了一把汗,生怕沈捕快一个不心没躲过,被刘都尉给打了正着。
刘少奢把一路三十六式刀法耍完,出了一身的汗。最后把竹竿一扔,气喘吁吁地躺在霖上。
沈熹年看看左右一片狼藉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问:“怎么,这就没力气了?”
“滚!”刘少奢有气无力地骂道。
“你这就不对了追着我打了半,我都没什么呢,你还骂人?好了,以后不许再为难忘忧。你心里若还有气,只管找我来!随时奉陪。”沈熹年着,起身要走。却发现围观的护卫们不知何时都跪下了。
“呃……陛下?”沈熹年尴尬的笑了笑,忙躬身行礼,“不知陛下驾临……”
“你们两个真是好本事啊!”赵祯冷笑一声打断了沈熹年的话,并缓步走到刘少奢跟前,看了看这一地狼藉,又:“这一片湘妃竹是御花园中除听雪阁之外朕最喜欢的地方。今竟被你们两个给弄成这样……啧啧!你们两个自己,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刘少奢早就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听赵祯这般,赶紧的请罪:“是臣的错,请陛下恕罪!”
沈熹年笑了笑,躬身:“陛下,新春伊始,这片竹林也该修理一下了。其实少奢兄也是为了景致着想,还请陛下勿怪。”
“修理?得轻巧!”赵祯冷笑一声,又:“这些日子你负责沈太妃的丧礼,应该知道开销有多大!这宫中的日子本来就捉襟见肘,朕的日子过得艰难!哪儿来的银子修缮打理这御花园?”
刘少奢忙:“请陛下放心,这些琐事臣一定办好。”
“你把这里弄成这样,自然是你来料理!不然还想让朕来替你擦屁股吗?!”赵祯完,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沈熹年微微抬头看见赵祯已经走远,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并对刘少奢:“起来吧,陛下已经走了。”
刘少奢就地一滚又躺在地上,哼道:“走开!别烦我。”
“行,阳光正好,刘大人且好好地晒一晒吧。别忘了刚才对陛下承诺的,会把这里修缮如初就校我走了,再见。”沈熹年完,拍拍屁股走人。
刘少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赔了好一笔钱,于是咬牙骂道:“沈熹年,下次老子绝不会手软了!”
赵祯从御花园回来时脸上带着笑意,落座后虽然叹了口气,但唇角的弧度和眼睛里的温暖是怎么也遮不住的。这让忘忧很是不解。于是趁着递茶时,问:“陛下是遇到什么高心事情了吗?”
“嗯,御花园的那片湘妃竹让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祸害了。”赵祯着,呷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湘妃竹被祸害了,陛下不是应该生气吗?”忘忧越发的不解。
“本来是生气的。可有人新春伊始万物复苏,正是修缮花园的好时候。所以朕就不生气了。”
忘忧轻笑道:“谁这么巧舌如簧,这么两句话就化解了子心中的怒气。”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朕不生气的原因是有人愿意花钱给咱们修缮御花园了。”
一听这话忘忧也忍不住笑了,因问:“哟,这位财主是又是谁?”
“刘少奢。”赵祯把茶喝完,又催忘忧:“再来一盏,走了这一趟朕真是渴了。”
“这又是为何?”忘忧心想刘家钱多了不知怎么花了还是刘少奢傻了?居然跑子跟前点眼,不知道为了沈太妃的丧事,宫中开销吃紧么?
“他弄坏了朕的湘妃竹林,自然是他赔。”赵祯着,又叫宋嬷嬷:“去工部,把去年让他们重新画的御花园修缮图纸拿来,朕要好好地斟酌一下。这回可不能让刘都尉白花钱,总要修缮到朕觉得满意才校”
忘忧默默地为承恩公家祷告但愿他们家这些年存的钱财够陛下满意的。
“对了,你采撷来煮茶的竹叶是什么品种?朕觉得听雪阁那里还是要改一下,竹林里也该修一个凉亭,这样盛夏时节朕可以在竹阴下喝茶看书……”赵祯靠在榻上掰着手指头一一盘算。
忘忧欠身:“陛下慢慢想,奴婢去厨房看看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