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就像是被魔鬼触动了潜意识的机关一样,各种令人焦虑的梦境接踵而至,让她仿佛跌落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天晚上,冷玉又做了一个和父亲相关的梦,只是和上个梦不同的是,梦中更多的是恐惧的情绪:
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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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我回家去了,回到家门口的路上的时候,我看见二嫂在帮我家干活,再往家走,发现给我家干活的人还不少,当然我爸爸也在干活。
后来我好像拿了些吃的分给他们,最后给到我父亲的时候,好像饼很少了,但是够他吃的了。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好像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再后来,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父亲去世了,外面出现了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似乎是小雪(弟媳妇,弟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好像在发疯。
我和白潇好像还有弟弟都躲在一间屋子里,拴上门不敢开门。当时有一个旁白,好像是只要大家都是一对一对的就没事。
后来门好像开了,所有人都在拼命地逃跑,往一个高处跑。那里好像是一个废弃的儿童乐园,有一条很窄的缝,还好我们都钻了进去,到达了最高处。此时我看见白潇还在我旁边,心中感觉安全了很多,恐惧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就在这样的感觉中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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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惊醒的冷玉的情绪很是低落,她的内心再次失去了平静,愤怒占据了她的心灵。于是她便不由得再次思考起这几天做的梦了。
她在思考为什么这几天会噩梦缠身。她在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意识中想和白潇和好的缘故呢?是不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仍然对他充满了怀疑和恐惧以及愤怒呢?
是不是内心强大的不安全感导致了自己的恶梦的出现呢?是不是自己的显意识的和谐压抑了自己潜意识中的愤怒和不安全感,而潜意识中的愤怒和不安全感才在梦中表达的呢?
她又在想,这些噩梦是不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警告呢?它想告诉自己什么?
然而理性的思考并没有化解她的愤怒情绪,相反,她的情绪越积越多,内心张力越来越大。最后在实在忍耐不住的情况下,冷玉向白潇讲述了自己的梦,并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怀疑。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又是一次歇斯底里。遏制不住的愤怒喷薄而出,和白潇的这一场激烈的争吵,夹杂着对自己和白潇的咒骂,让天上的太阳都躲进了乌云里,让近边的鸟儿都飞离了树梢。白潇什么话都不说,任由她的愤怒将自己燃烧。一转瞬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沉的绝望。
许久,待情绪燃烧殆尽,冷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理智渐渐回归大脑,看着一脸悲凉的白潇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她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内疚:这个本可以享受人生大好年华的男人,却要这样忍受着自己来自地狱的折磨。这样一想,她竟心疼起了白潇。
泪水夺眶而出,她无力地躺下,身子往白潇身边挪动,一翻身,将白潇温柔地拥抱在怀里。白潇见状,也立即翻身抱住了冷玉,然后轻声地说:
“亲爱的,是我对不起你,你尽情发泄吧,发泄出来就好了。只是你这样每天半夜将我弄醒,我感觉实在受不了了,下次能不能白天发火,晚上睡觉?”
冷玉一听,又不高兴了,说:“可是这个梦是晚上做的,我被气醒了,难道你让我憋着?”
“好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你想什么时候生气就什么时候生气还不行吗?”白潇赶紧道歉,他害怕战火再起。他实在是要崩溃了。二人不再争吵,很快就各自睡去了。
当天晚上冷玉的另一个梦显示她的焦虑恐惧情绪得到了明显缓解。在这个梦中,她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是以前也经常出现的考试焦虑的梦,那种情绪淡淡的,淡到醒来之后她竟觉得一夜睡得很平静安稳,就像这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白天,内心的魔鬼应该是已经休息了,她变得清醒而有理智,她有力量开始思考自己这些恶梦所呈现的的意义了。
冷玉心想不能忽略梦告诉自己的意义,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和白潇的感情就这样被一个梦所带来的感觉冲毁,她想要给找出这个梦所隐含的更多的意思。她想要探索自己更深的潜意识。她决定要在梦的指引下更深地去剖析自己,以期能达到一种心思澄明的境界!
对于这个梦,冷玉在记梦的过程中,当指尖敲打出的是梦境,梦的意思已经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了。记完梦之后,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明了。她对这个梦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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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父亲活着的时候的事情,梦的内容显示的是父亲生前的生活情境,二嫂与其他人帮我家干活,这是属于愿望的满足,我希望能有人帮助我家干活,也希望爸爸还活着。我拿饼分给他们吃,最后给父亲,很少,但是够吃了。
‘分饼’这个细节让我想到了基督教的吃圣餐仪式,基督徒们会分饼吃,饼代表耶稣的肉,以显示上帝对人们的慈爱、恩泽和奉献。人们心怀感恩。父亲曾是一名传教士,曾带领着一些基督徒举行过吃圣餐仪式。
但是在这个梦里,父亲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在干活的人,而我成了那个给他们分饼的人,象征着我成了这个家里的主人,给他们分饼成了我的责任。
这里有原型的梦的成分,即阿德勒所说的幼年期的权力欲的还原,其实我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没有存在感,更没有任何的权力,甚者我自感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没有。
其实,在父亲去世后,我确实很想找回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存在感,因为弟弟病着,家里的一切都需要我做主打理,这虽然很难,但是我的内心有着隐隐的满足感。自己的幼年期权力欲和存在感在这种分饼的仪式中得到了满足。
但是家中土地较多,活也很多,而我的力气很小,根本无法将农活干完,于是我很希望能有人来帮助我,希望爸爸也活着,而我希望自己只是出钱作为他们劳动的报酬。
这像是一种雇佣关系。这样既能满足自己的权力欲,又能满足希望父亲还活着的愿望。至于为什么最后分饼给父亲,是因为先人后己的观念影响吧,我觉得并没有特别的含义。
梦的中间部分即‘后来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父亲去世了,外面出现了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似乎是小雪(弟媳妇,弟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好像在发疯。我和白潇好像还有弟弟都躲在一间屋子里,拴上门不敢开门。当时有一个旁白,好像是只要大家都是一对一对的就没事。’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说:‘我逐渐明白,梦中死、活的交换,意在表现梦者对梦见者死活的不在乎(他死或活,对我都一样)。当然并非真的无所谓,而只是一种愿望,意在帮助梦者否定他那强烈而往往是对立的情感态度。对与死人发生关系的梦来说,这种不规律有助于我们的理解。如果梦中没有提到死者已死的事实,那么梦者便是把自己看作死者,即他是在对自己的死了而做梦。如果在做梦的过程中,梦者忽然惊奇地对自己说——嗨,他死了许多年了。那么他便是在否定这个等同,即否认梦意味着自己的死亡。”
梦中父亲从活着到死去,也许正是表达了弗洛伊德所说的,让我从美好的愿望中惊觉,父亲已经死了,但是我活着,父亲死后遗留下的照顾弟弟的责任完全落到了我的头上。
这是我多年来一直非常恐惧的事情,现在不仅成了现实,连在梦里也逃不掉。逃不了的是对照顾弟弟的责任,逃不了的是精神分裂症的噩梦。这实在让人焦虑,好在梦具有稽查作用,会对显梦作一定的处理,不会让梦者陷入巨大的焦虑之中的。
梦中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是我的弟媳(实际上她没有精神疾病)而不是弟弟,这实际上是一种移置,我的梦将我无法接受的精神分裂症转移给了弟媳身上,而弟弟和我们一起成了健康的旁观者。
这对于我来说,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我的焦虑和压力,虽说弟媳也与我有关系,但是关系极不密切,且他们的婚姻在父亲去世后就已经解体。我将疾病归于弟媳,希望病的不是弟弟,而只是一个不再相关的外人,希望她能将弟弟的疾病带走。
梦中我们躲起来,对精神分裂症患者感到非常害怕,也是指我们对这种疾病的抗拒、恐惧和焦虑。这不仅是当时的我对精神疾病的态度,更是在表达社会上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歧视和回避以及恐惧的态度。
而梦中的旁白——大家只要一对一对的就没事了。这个旁白是有意义的,因为梦还有保护睡眠的功能。如果梦者在梦中焦虑太强烈,将会威胁到梦者的睡眠的话,那么梦中会出现一些缓解焦虑的内容。
比如说梦中的旁白告诉大家消除恐惧和焦虑、解决问题的方法,即大家只要一对一对的就没事了。大家都一对一对的是我最大的愿望。这是我曾经内心极为痛苦的一个心结,就是亲人的孤独让我感到极大的痛苦。
母亲早丧,父亲是极为孤独的,最终也是孤独而死;弟弟因精神分裂症也和弟媳分开了,也陷入了孤独。我非常希望弟弟的身边能有人陪伴,哪怕是有精神分裂症的弟媳,于是我们走了出来,不再躲避,因为大家只要是一对一对的就是安全的。
梦境的最后一部分,是我们都在拼命地逃跑,命运的魔爪似乎并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们在恐惧的驱使下依旧在逃跑。我们跑到了一个儿童乐园。儿童乐园象征着童年,因为长大后有太多的痛苦,多到难以承受,因此我的潜意识非常希望能够重返童年。
童年的乐园就像是人生的伊甸园。在那里,没有病痛,只有爱人(白潇)相伴。内心不再有恐惧,内心充满了安全。我的逃跑,这说明我对于照顾弟弟的责任还是抗拒的,也自感承担不起来这样巨大而沉重的责任。我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希望能够逃避,希望能够逃回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希望逃到只有白潇相伴的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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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将这个梦解释完了之后,她感觉内心很安稳,不再有那样尖锐的痛苦,连呼吸也顺畅了很多。眉头渐渐舒展,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没有了医生,那么以梦为师,也是她当下唯一的选择了。也幸好,自己能够读懂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