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在读书写作中以及和程佳珺的互动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她感到自己变得可爱,变得又价值感,甚者变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人。
这种良好的感觉让她不顾一切地投身到读后感的写作中去,把它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去做。同时对程佳珺的感情越来越深,对程佳珺的依赖越来越严重。
程佳珺的回复就像是鸦片一样让她上瘾,晚回复一点都会让她陷入暴怒,对着撒泼耍赖。除此之外,她对程佳珺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亲密感,她敢放肆地对程佳珺说话。她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其他受到程佳珺照顾的女患者的嫉妒。她矫情造作,寻求安慰。
有一次她有点感冒了,便把这件事告诉程佳珺,并感慨撒娇了一番,心里希望借此能得到程佳珺的安慰。
程佳珺回复道:“你太矫情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是不的应有之义吗?大可不必以此来向我表白!”
然而她并没有觉得程佳珺在责备自己,反而把这当成是程佳珺对自己的关心,更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她反复揣摩这两句话,像个花痴一样。
她希望能时时刻刻跟程佳珺对话,希望程佳珺的目光只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她会对程佳珺的延迟回复表达强烈的愤怒之情,她会胡乱猜想,她会用自虐的方式指责程佳珺对自己的冷漠。她甚者直言程佳珺是个“可恶的人。”对他进行言语攻击。
一开始程佳珺还能耐心解释自己推迟回复的原因,这让冷玉在他的解释中沾沾自喜,似乎自己取得了某种胜利。
但是多个回合下来,程佳珺有些情绪了,因为此刻的冷玉已经完全像是个热恋中的小魔女了,智商已经下降到零度以下。
程佳珺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开始加强对冷玉的界限设置,或者说对她进行更加严厉的限制。他再次强调不允许冷玉说除了读书学习之外的其他生活上的事情。
这让冷玉非常愤怒,她表达了她的愤怒和抗议。但是程佳珺不顾冷玉的指责,仍然坚持对冷玉进行限制。
最后无奈的冷玉虽然口头上表示服从,但是实际上仍然我行我素。她一边按着程佳珺的要求与之联系,一边时不时地向程佳珺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谴责程佳珺对自己的抛弃,又会时不时地祈求他的回应。对于冷玉的谴责和祈求,程佳珺一概不予理会。
她开始被强烈的不安全感所淹没,害怕程佳珺再次离开自己。程佳珺在冷玉如此反复多次的莫名情绪发作之后,生气地回复道:
“你时不时就抽风一次,且总是以‘你是不是不理我了’这样的话来质问我,胡搅蛮缠一番,以此来试试我的底线。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嘛,虽不能说是不离不弃,但是我也没有下狠手将你的咨询关闭掉啊。你说的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不过如果你还是这样一味纠缠,你的想象可能会变成现实。另外,把我的这段话保存下来,下次再抽风的时候打开看看。”
冷玉明白,自己之所以就动不动地“抽风”,是因为自己太没有安全感了。程佳珺无法在她的头脑中稳定地存在着,仿佛过一段时间就消失不见了,这时她便陷入了恐慌,于是“抽风”。
只有在确认了程佳珺的存在之后,她才能安心。她借此机会对自己的不安全感做了一番思考,并结合阅读将自己的思考整理成文,发给程佳珺,附文如下:
《安全感之虑》
将士们开疆拓土、攻城略地的前提是他们有一个安全稳固的大后方,而一个人要想在生活工作中披荆斩棘、有所成就,那么他也需要有一个安全基地。
这个安全基地需要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更需要扎根于他的内心。也就是说他的内心要有相当的安全感。
也即莎莉文所说的——只有当安全需要得到满足以后,人们才能追求其他事物的满足。对此我深有体会。
心中没有安全基地的人常常会陷入心理危机之中,需要即时的心理危机急救。不得不说我的最大痛苦之一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陷入极度痛苦之中,当然每次痛苦来临都是有诱因的。
有的是生理期刺激,有的是创伤闪回,有的是人际问题,有的是其他的事情。总之它来的时候犹如山崩海啸,将我伤害得支离破碎。我会陷入巨大的空虚恐慌之中,我想要通过毁灭我的肉体来消灭我的痛苦。
每当此时,我太需要有个人来帮我度过危机了,否则我会死去。我需要打电话,我需要有一个我比较信得过的人听我诉说我的痛苦,我需要他能给我一个倾倒痛苦情绪的地方,我需要他能给我一点安慰,我需要借助他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只要我平静下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就不会再想要去自杀,我就安全了,我就又可以继续生活了。
几年前这种情绪爆发经常出现,以至于我真的把能拨的电话号码当成了急救电话。至今我都还深深地感谢那些愿意接我电话、深受我骚扰的人。
每当痛苦袭来,我最渴望的就是和我的医生联系,然而很快,这就成了一个几乎无法实现的梦,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无法超越,即使是分秒即达的信息或者电话都无法实现——此路不通。
对此我深感痛苦无奈,也曾有过不满怨恨。但是我渐渐的也能理解,谁也受不了频繁的强大负能量的侵扰,更何况很是繁忙的他呢。
另外他是医生,他明白他的情绪急救并不能把我从周而复始的情绪危机的深渊中救出来,弄不好在症状的次级获益的作用下还会增加我发作的频率。
他对我的不理或者限制,在我经受了无数次的痛苦之后,我也能理解了,情绪急救根本无法彻底解决我的问题。我也明白这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保护,不让我伤到他。
一个人做出保护自己安全的选择有错吗?没错,既然没错,我又凭什么不满呢?我不懂得保护自己,难道还要别人也放弃保护自己吗?如果那样,我是不是也太可恶了点。既然自己如此可恶,又怎能怪别人厌恶我呢?
到底,该改变的是我自己,我需要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来拯救我自己,而不能再依赖哪个电话号码了。
谁的电话也不可能永远为我开着,谁也不可能有时间随叫随到,谁也不可能没有限制地接听电话。如果有,那也要省着点用吧。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真的跑光了,那就真没了。
随着这几年的心理治疗的进展,以及我对自己情绪的观察、理解、处理,我的情绪危机爆发的频率逐渐下降了,当然现在还有,并没有完全消除。
即使是现在此刻,我心中仍有打电话的冲动,可是真的是没有地方可打了。写一写吧,都写出来了就好了。
我的医生对我的限制,让我很痛苦,让我也没有了心理上的安全感,让我感到了恐慌,让我产生了严重的退行。我曾无数次对此表示抗议,希望他能取消这种无情的限制,包括昨天晚上我还在哭诉,痛得太狠了。
在感性的认知下,我觉得他不该这样对我。然而当理性认知占据上风的时候,我对他的做法也还是认同的。
他做到了南希所说的:“当治疗师武断地限制,来访者可能会因为治疗间隔不够短,或者治疗时间不够长,而难以获得安全感。
在这种条件下,治疗师最好努力向来访者传达对他不安全感的理解和接纳,鼓励他自由、充分地表达不信任和焦虑的感受,并避免将病人的警告和怀疑当做针对自己的。”
冷玉写于2016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