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蓉儿从前院回来，喜出望外，将好消息赶紧告知两个丫鬟。采艾听后高兴不已。

采萧还在生气中，先是一言不发，但见她们高兴样，忍不住道：“会不会高兴的太早了，到成都以后，会有那么顺利吗？”

采艾不以为意，“张公子气度出众，在成都至少小有名气，打听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采萧不敢苟同，“成都那么大，人口过百万，上哪里打听去。”

采艾笑吟吟地道：“以后我们每天的任务就只为这一件事情，总有一天会打听到。”

费蓉儿忽然收起笑来，声音微沉，“忘了跟你们讲，教坊管理严谨，恐怕不能带你们去。”

两个丫鬟脸色顿时难看，相互望着，一时不知话从何起。

采萧开始依依不舍，“那还是不要去了，京城中的人形形色色，教坊也一定人多嘴杂，小姐从未去过陌生的地方，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

“教坊虽设在宫外，但都由宫廷侍卫守护，不会有危险，再说我也不会招惹他人。”费蓉儿微微一笑，“放心好了，就是为你们，为兄长，还有他，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采艾凝着愁眉，“倘若事情不顺，小姐何时回来？”

“前路悠远，我也不知道。”费蓉儿凝思片时，轻轻地说，“若是今年未回，到来年，我让兄长为你们，都寻个好人家。”

“不！”采艾摇着头，忽然就泪眼了，“我们一定在家，等小姐回来！”

费蓉儿看着采艾，理了理她头上的花髻，竟忍住了眼泪，对她微笑说：“那是我为你许诺过的事。”

往日费蓉儿与两姐妹讨论婚嫁时，采艾曾讲到“希望往后能找个好人家，嫁个好夫君”，费蓉儿当即说要帮她实现愿望。不过那时采萧则说“没想太远”，后来再论此事，采萧就说“等小姐出嫁后再说”。

护送费蓉儿进京的任务由朔风执行，只是朔风还有他事，当日就须启程，于是两个丫鬟帮着费蓉儿匆忙收拾，之后来到费宅大门送行。

费宅上下也都来了门口，费蓉儿与他们一一告别，从丫鬟到仆人，从管家到护从，最后是哥哥费珣，她抓住哥哥的手凝望许久才转身上了马车。

临行时，朔风也向费珣告别道：“主人放心，您交待的事情，属下一并做到，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费珣低声道：“没有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只剩一条，你以后回来，记得从侧门进入。”

绥山至成都一路，除中途歇息外，费蓉儿都坐在马车内。她出生在青城，一岁时家人领她来绥山，从未离开过，她不断向外张望，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期待。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费蓉儿吟念着李白的诗，一路想象着即将到达的京城成都的繁华景象。

成都在唐时有一百二十个坊，可谓盛极当代，玄宗皇帝来此避难之后称其为南京，再得僖宗幸蜀时，天下已有“扬一益二”之说。唐末战乱城市有所凋敝，但王蜀、孟蜀相继建国，又迅速恢复昔日兴盛，繁华不减当年。

从大安门入城，费蓉儿掀开车帘观看，所见一座座高大楼阁，一条条繁华街景，让她瞠目结舌。

及至教坊门外，朔风当先下马，与看门守卫说了话，守卫即领着他进去。

不多时朔风和一个身穿枣红色服饰，看似伶官模样的人走出来，朔风称其为贺公公，贺公公向费蓉儿问了几句关于乐艺方面的话，费蓉儿对答如流，贺公公点点头，领着她进了教坊。

教坊原本在天启宫内。广政三年教坊部头孙延应、王彦洪等叛乱，皇上平乱过后，下令将教坊迁至了宫外，只留有一小部分乐师在宫内，供教演皇室子弟、公主等学习才艺。

皇上此举在当时还有一层深意，因那时他即位不久，也是在向世人喻示，他将远离靡音颓乐，将励精图治、勤政兴国。

相比而言，宫外的新教坊在规模上小了许多。已往只是遇到重大盛典、宴会时，才会宣教坊伶人进宫献艺，但时隔多年后，宫内频宣伶人入宫，伶人数量不断扩增，教坊有些人满为患。

如今大蜀经济繁荣，享受歌舞的景象随处可见，不止在宫内，宫外亦是如此，就拿成都来说，处处笙歌燕舞，已应了那句“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百姓无不乐在其中。

费蓉儿踏入教坊，很快就听到各种乐器演奏声响，声音太多显得嘈杂，她却听着有几分欢喜。

后面到了一间住房，房间不大，但各类什物俱有，完全住得下去，也没有那边乐器的响声，算是坊内比较安静的一处。

一个年约二十五的女子进来，先向贺公公行礼。贺公公指着她向费蓉儿道：“这是你的色长，以后你在教坊，不管是生活还是学艺，有许多技能、规矩，都由她来教你。”

“多谢贺公公”，费蓉儿向贺公公拜谢。

贺公公点点头，看向朔风。教坊并非外人可随意出入的地方，朔风领略其意，旋即向费蓉儿道了别，然后同贺公公一道离开了。

教坊按不同的乐器，分置钟鼓、筚篥、方响、板拍、琴瑟等多个乐部，费蓉儿善琴，自然被安在琴瑟部。每个部又由多个色组成，各个色内人数不一，有几人到数十人不等，领头的称为色长，这位年约二十五的女子，便是她的色长。

送出贺公公，费蓉儿回头向她见礼，“拜见色长。”

“不用多礼，她们都叫我俞姐姐。”俞色长笑容可亲，对她说道，“你应该出生不错吧！”

费蓉儿料想是因刚才朔风对她恭恭敬敬，俞色长才有此一问，“家兄对我照顾的多，想是不错。”

费蓉儿看向俞色长，一双柳叶眼柔和而亲切，她的额上画着浅淡的彩妆，色泽光鲜却不粉艳，但能看出是精心妆扮的。

俞色长面向她说：“去看看姐妹们吧，她们还等着呢。”

费蓉儿随俞色长来到一间乐室，乐室敞亮，内置造型各异的瑶琴，十数个打扮漂亮的女子候在琴边，轮流地弹着断断续续的曲子。

俞色长对她们喊道：“我给你们带了个仙女妹妹来。”

众女子都是俞色长属下艺女，见色长带着一个人来，都停止了弹奏，纷纷围了上来，她们一见费蓉儿顿时都傻了眼，异口同声地道：“果然是仙女。”

十数双眼睛盯着费蓉儿看，让她感觉很不好意思。

其中一女抚着心坎，感叹道：“我出入宫中多次，也未见过这么貌美的女子。”

另有一女抢着问：“你住哪一间房，来与我们同住吧，我们房中正好有个空位。”

“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费蓉儿回答后，奇怪地问，“怎么，你们住在一起吗？”

费蓉从她们话中得知，如今教坊人数太多，也只有色长以上的乐官才配拥有单房，其他都是几人一间。她猜想能拥有如此待遇，或许是朔风托人照顾，又想起俞色长先前的话，也有可能是指这个。

费蓉儿见此群人气氛融洽，想平时一定很热闹，便毫不犹豫地说：“俞姐姐，我想跟姐妹们住一起，可以吗？”

俞色长抿嘴一笑，“有什么不可以呢，收拾一下搬去便是，你那间房也先留着吧，也可以随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