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映入眼睑的是半躺在贵妃榻上一身薄纱的美艳女子,隔着层层珠帘,白理事一眼就锁住女子略显苍白的唇。
“微臣白理事见过张贵妃!”白理事隔的老远就跪下行礼。
珠帘后,走出来两个身穿碧绿色祆裙的宫女。
她们低垂着眉眼,轻巧的退出去。
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白理事听见动静,眉头紧皱。
一双雪白的玉足停在他面前,他膝盖往后退了腿,磕头,“张贵妃保重身体,怀了龙胎不宜受凉。”
“则恩……”美艳女子声声娇媚,“你还在怪我当年弃你而去,进宫选妃?”
一边说,女子一边接近他,声音带着点点啜泣,“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倘若不是我的父亲遭人陷害入狱,母亲苦苦哀求,我也……我我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张贵妃说笑了!您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宠妃,理应为皇上排忧解难……”
“前尘往事都不作数,只要进了宫,那就是皇上的人,是微臣的主子。”白理事淡淡一笑。
接着说,“前尘往事就不劳烦张贵妃记挂,您只要记住,您是皇上的女人,而微臣是皇上的臣子,微臣与张贵妃此前并不认识。”
白理事不卑不吭!
“以前既然做得到,现在也还望张贵妃也为了您的父亲,您那苦苦哀求您的母亲,还为了您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不要再与微臣有任何瓜葛,这样对张贵妃才是最好的。”
听他说完,美艳女子的啜泣声变为控诉,“你当真就这么狠心!”
呵呵!狠心?
到底谁才是那个狠心又绝情的人!
白理事脸上浮上一抹讥笑,神色晦暗莫辩。
见白理事面容有所动容,似抓住了希望。
张贵妃双手捂脸,浑身颤抖的瘫在地上,“至从进了宫,本宫没一天的快活,每天过的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的生活,生怕有人暗害于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本宫真的走投无路了!”美艳女子余光偷偷观察白理事的脸色,“在这个深宫里,本宫信不过任何人,只有你!本宫只信你!”
听到这里白理事总算知道她昭自己来的目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趁现在一并和她两清。
美艳女子见他主动开口,喜上眉梢,但是仍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容,“这几日本宫总觉得心神不宁,食不下咽,怕是有人要对本宫腹中的皇子不利……”
白理事挑眉,冷笑,“所以呢?”
“则恩!你知道的!”
“本宫没什么心思,也不想跟宫里的那些人斗。”美艳女子缓缓站起来,“但是,就算我不想跟她们斗,麻烦也会找上我。”
“本宫害怕有人会暗害本宫,为了保护本宫腹中的皇儿,不得已,本宫想跟皇上说,让你负责本宫的饮食和药膳。”美艳女子明眸中似乎又有水波荡漾。
“本宫也不强求你能答应。”她低垂上眼帘,长睫覆下一片阴影。
“张贵妃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贵妃似乎一直以来都很小看微臣?”白理事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犹如深渊一般深邃。
“你说什么?”美艳女子浑身一僵。
白理事望着她变的慌张的神色,“你一直都没有变,变的是我。”
学会看清人心!
美艳女子被他眸中的神采看的晃了神,“白大人,你作甚这般看着本宫。”
“张贵妃所托,恕微臣无能为力。”
白理事起身,拍了拍跪的发麻的膝盖,见对面女人一脸愕然的脸色,他提醒道,“小心!常在河边走,湿了张贵妃的绣花鞋。”
“你——这是什么意思?”美艳女子脸上立即浮上怒色。
“没什么意思,看在张贵妃与微臣相识一场的份上,提醒提醒张贵妃,少打主意到微臣头上,微臣身上病气重,万一哪天祸及小皇子身上,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
“没什么事!微臣退下了!”白理事朝美艳女子作揖。
退了几步,转身,走出门外。
一只脚刚刚跨出去,身后却被人抱住一只手臂,张贵妃带着哭腔哀求他留下,“白理事!你不能不管我!他们都要害我!都想让我去死!”
“放手!”白理事一把擒住张贵妃的双手,挣脱她的束缚。
“微臣能帮张贵妃什么呢?”白理事哂笑,“微臣自己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张贵妃也是知道的。”
不然,你不会那么着急答应进宫选秀女。
音落,张贵妃面如死灰,望着白理事再次离开的背影,身体被什么抽空了力气,顺着门扉下滑,跌坐在地上。
白理事走出宫门,余辉将他的影子拉长,逐渐的消失在马背上。
为了躲着母亲安排给他相亲的那个叫傅夏的姑娘,白理事借口处理太医院的事,几日都不曾回府一趟。
直到过了半个月,重阳这一日,眼看躲不过去,白理事才收拾收拾,回了白府。
……
一年一度重阳节,登高望远,赏菊游玩的人都非常多。
街道上十分热闹,这是苏小小至七岁以后,第一次回苏府。
她好奇的左右观望,掀开帘子,和绿意一同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太美了……”
“好香……”
“小姐你看那个!”绿意指着会口吐人语的人偶,“好厉害!”
“绿意,你小点声!小姐我的耳朵都要聋了!”苏小小掏了掏她的耳朵,嫌弃的离绿意远点。
一匹黝黑的骏马之上,苏澈手握僵绳,挺直的背影,丰神俊朗的面容吸引了许多路过的女子驻足。
苏小小偷看一眼卓叶的反应,见她目不斜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这几日苏哥哥和卓叶是不是吵架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很奇怪,似乎昨夜听说卓叶姐姐从苏哥哥房中跑出来,姿态狼狈,走的匆忙。
是因为什么事?
想着,苏小小放下帘子,坐正姿态,单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不会是苏哥哥变心了吧?
不会,不会,苏哥哥又不是骚孔雀,见一个爱一个。
想起骚孔雀,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待的怎么样?
有没有发病,会不会死啊他?
不对不对,书里说人都有一死,死于鸿毛,死于泰山……
鸿毛是谁?泰山在哪?
为什么要死不死在黄山,大山小山,偏偏要死在泰山?
书里面的人真奇怪!
苏小小啧啧称奇,单手支起下巴,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她又梦见了那个总是背对着她的女子。
一身银色战甲,不同以往,她隐隐约约能瞧见那女子犀利的眉眼,眸若星河,氤氲朦胧的雾气,周身金芒大绽,手持一把红缨长戟。
身姿挺立,坚韧不屈。
一人似抵上千军万马,气魄激荡,可横扫千军。
“放肆!尔等蝼蚁,敢在我面前叫嚣!”似远古的召唤,女子开口,声若蛟龙出海,气势磅礴。
画面一晃,周身一片漆黑,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惊的苏小小一身鸡皮疙瘩冒起来。
她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双手在空中乱抓,企图抓着什么,阻止自己不断往下掉。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挽上她的胳膊肘,轻轻一托,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有本尊陪着你,你怕什么!”
我害怕啊!这么高掉下去不得摔成肉饼?
不对!我怎么在天上!
苏小小猛地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闷闷的喘气,她怎么了?心口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
为了证实刚才是在梦境里,苏小小立即掀开帘子,往外探去,瞧见苏澈笔直的背影,才按下狂跳的心脏,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肯定会摔死的!
真是越来越梦的离谱!
还好,只是做梦!
苏小小摆正坐姿,却不敢再睡,睁着眼睛,呆呆的坐着。
直到身旁传来绿意一声,“到了小姐!”她才回神,看着绿意的脸。
“小姐?”绿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没事吧?到了苏府了!”
“我知道!”苏小小一把挥开绿意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刚刚我梦见自己差点摔死了!”
绿意已经见怪不怪,“小姐你还记得吗?你之前还梦见自己杀人了,虽然说都是坏人,但是小姐你怎么可能杀人。”
“绿意,你说是不是真有前世今生啊?会不会是因为我前世是个大坏蛋,真的杀过人啊?”
一想到这里,苏小小就有点害怕。
她前世一定是个臭名昭著,作恶多端的女魔头。
不然,她怎么那么厉害?
令她更害怕的还在后头,刚一掀开帘子,就见苏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在屋檐下,朝她望来。
苏小小没用的很,直接腿软,头皮发麻,顶着那两道骇人的视线,走到她身边,唤了一声,“见过大夫人。”
苏大夫人面色很是难看,但是基于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看着,不得不收回视线,望着走到她身边的苏澈,道:“进屋吧。”
“嗯……”苏澈搭上苏小小的肩,安抚她进屋。
随后,见卓叶还是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又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
“昨日我与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我想与你携手过一辈子,就不想委屈了你,你昨日跑的匆忙,一只鞋都落我房里了。”
卓叶脸上一红,微微抬头见苏澈十分认真的模样,心理又在打退堂鼓。
她没有勇气面对苏家的人。
也害怕离开苏澈。
她害怕真的捅破这一层纸,就再也不能服侍在五少爷身边。
她一点也不贪心,只要能跟在五少爷身边,就算没有名分,她也愿意。
“苏澈少爷……”卓叶恳求,“容我再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