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沉默，望着她不安的神情，不知道说什么能宽慰她。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苏府。

因为是重阳，一家人团圆的大日子。

其他五个公子携自己的妻儿一并从外地赶了回来，见苏小小竟然也在，皆是愣上一愣，好在他们不是很排斥她，见了面，大家都朝她打了一声招呼。

苏小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敢看大家，也只是微微颔首，还礼之后就躲到一边，看着其他哥哥们寒暄。

她害怕这种场面，既又期许着别人的靠近。

是不是很矛盾？

大堂之上，所有人都围着苏大夫人，问安的问安，闲聊的闲聊，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苏小小就乖乖的待在一边，等着。

过了许久，苏老夫人拄着拐杖到场，大家才将目光转移到苏老夫人身上，因为妯娌实在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逗的苏老夫人笑开了花。

这个时候，苏老夫人突然想起苏小小，问了一句，“小小呢？不是听说也随澈儿回来了吗？怎么不见她人？”

所有人将头一转，视线落在蹲在房檐下数蚂蚁的苏小小身上，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苏小小立即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站起来。

轻轻唤了一声，“见过苏老夫人。”

“小小啊！快过来！让老婆子好好看看你！”

苏小小头上顶着数十人的目光，慢吞吞的挪到苏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好……”

“嗯！长高不少！”苏老夫人眯着眼睛笑了笑，拄着拐杖的双手苍老似一层干瘪的树皮。

“是我让你五哥哥叫你一起回来的，怕你这个丫头又偷懒不来，怎么样，跟其他哥哥们嫂子们都打了招呼吗？”

苏小小温顺的点点头，余光瞥见苏大夫人不善的目光，又低下头。

苏大夫人唤大家一起坐下，随后他们又寒暄在一起。

苏小小尽量不让自己太显眼，依着另一个同样有些羞怯的嫂子。

两人互相望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上了招呼。

吃饭时，静悄悄的，只有筷子碰撞碗沿的点点声响。

苏小小浑身显得是不自在，但还是随着大家的样子，细嚼慢咽。

过了一会，几个嫂子都放下碗筷，各自走了。

苏小小见终于有人吃完了，也一并放下筷子悄悄跟上几个嫂子的身后。

见她们是往苏府的后花园走去，苏小小这才看到，原来在大厅后面，穿过两条回廊，苏府还有这么大的后花园。

而她已然忘记了。

几个嫂子坐在一起，见苏小小也跟上来，几人拿捏不清态度，没有表现过分亲昵，也没有冷着脸。

互相试探着看了一眼身形纤瘦的苏小小，还是苏家二哥的娘子朝苏小小招了招手。

“过来坐，小小……”

也不认识谁是谁的夫人，苏小小朝那人微微施礼，走了过去。

“这是小小啊！长这么大了！”其他人见二娘子的态度，纷纷笑说。

“小时候我都抱过你，你还记得吗？我是三嫂!”

苏小小怪不好意思的，只能微微一笑，“三嫂好。”

“小小，我是四嫂！”

苏小小看向刚才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四嫂好。”

“你一直在太平院，也没有怎么回苏府，四嫂和六嫂都没有见过你，一直听说你，没曾想，长的这么水灵的姑娘，真好看。”二嫂笑着说。

苏小小被她们夸的有些脸红，只好微微低着头，是不是应一声。

突然，三嫂打趣似的问她，“小小，你多大了？看样子可以嫁人了！”

苏小小被问的一怔，随即回过神，道：“已经十六了，嫁……嫁人还没有。”这个打算。

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二嫂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点拨苏小小，“我当初见到你二哥哥的时候，一眼就看重他的脾气，温文尔雅，是个不急不躁的人，你以后一定要挑脾气好的男人嫁，这样才会幸福。”

“我……”

“小小！”三嫂又突然插话进来。

“嫁人也一定要看重才华，像你三哥哥，我当初就是看重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以后一定能干成大事，你三哥哥后来考取功名了。”

“是……”这样吗？

苏小小看向四嫂，四嫂也腼腆的看着她，说了句：“你自己喜欢就好。”

苏小小望着几个嫂子在谈论她的终身大事，你一言我一语，津津乐道。

望着她们脸上的神采，苏小小一直以来心里空荡荡的位置，第一次感觉得到了满足。

这是不是绿意对她说的‘家’？

不像是太平别院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家’？

没过多久，午膳刚用完。

大厅的丫鬟急冲冲地来唤她们，脸上的神情掩不住的慌张，“娘子们，不好了，大夫人晕倒了!”

众人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纷纷站起身。

其中二嫂显得稍微沉稳干练，“娘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晕倒了？”

一边说，大家一边往大厅走去。

来唤人的丫鬟嗫嚅的开口，“刚刚已经用完膳了，五少爷突然说想要成亲。”

众人一愣，“这不是好事吗？”

只有二嫂眉头微微蹙起。

丫鬟继续说：“五少爷他……他他说要娶卓叶为正妻。然后，然后大夫人就打了五少爷一巴掌，大夫人就晕倒了。”

“什么！”众人震惊，皆是不敢再议论。

苏家门楣看得极重，特别是苏大夫人，她们这些媳妇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若是没有自己背后娘家的势力和自身的良好条件，想来要争取通过苏大夫人的眼是艰难的一件事。

况且已经有前车之鉴……

大家瞥了一眼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与他们明显不同的四娘子，四娘子的娘家只是一个绣娘，父亲早逝，如果不是四少爷一直坚持要娶她。

恐怕……

怪不得苏大夫人会气的晕倒过去。

前有四娘子和苏小小，后再来个卓叶，她怕是一时受不了这么多刺激，才会突然病倒。

等大家赶来的时候，已经有大夫在给苏大夫人诊治。

一个两个都守在门外，着急的等着。

只有苏澈和卓叶是跪在外间。

苏小小站在他们的身边，呆呆的站着。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随后，苏大夫人醒了过来，大家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苏澈唤了一声，“母亲！”

“你不要叫我母亲！”苏大夫人在里间嘶声大吼。

众人不敢出声，皆惧与苏大夫人的强势做派，连苏老夫人都是默默看着，只轻叹了一口气。

没稍一会，苏老爷赶到，见此番情形，脸色也是不好看。

朝苏澈道：“你到我书房来！”

见苏老爷到场，众人多少都安心一些。

要说这里面有谁敢与苏大夫人叫板，唯有苏府的当家人苏老爷。

卓叶随苏澈走了，大家也只能关心关心苏大夫人的身体，劝诫她莫要动肝火，伤身。

苏大夫人竟然掩面哭泣道，“我都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下这些不孝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再说话。

苏府，书房。

苏澈掀起袍子，就是往地上一跪，卓叶见状也跪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苏老爷是个通情达理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苏澈开口，语气坚决：“父亲，我想娶卓叶为妻！”

卓叶在一旁跪着，感受着头顶一道紧紧锁定自己的犀利目光，唯有低头，不语。

“卓叶是伺候你许久的丫鬟……”苏老爷言尽于此。

苏澈叩首，“她是我的丫鬟，亦是我的青梅和知己，父亲我是真心想娶她！”

“卓叶！”苏老爷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卓叶听见是在唤她，微微抬起头，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她的脸，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身边的苏澈。

看着他们这幅模样，苏老爷松了松口气，“下去吧！今天是重阳，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父亲，你是答应了？”苏澈喜上眉梢，换来苏父的一记凌厉的瞪视。

“我答应什么了答应什么了！一天天就知道瞎胡闹！今天是重阳，我懒得骂你，万一你娘真有个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苏老爷面容闪过一抹愁色。

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

因为大夫人争强好胜的性子，家里总是弄得鸡犬不宁。

自己这些个儿子都十分争气，只是常年都不喜欢往家里跑，就是怕被自己的亲娘抓住什么把柄，好叫他们不痛快。

他经常在外面做生意，苏府都是交给自己的夫人管理。

要不是有他母亲在府里在压制些夫人的脾性，这个家迟早要来今天这么一回。

苏老爷年轻时也是吃过苦头，一路慢慢的才有现在的地位。

自己的孩子喜欢谁，做什么事，只要不是违背良心，害人害己，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他的夫人却不然，总是喜欢掌控几个孩子的人生。

适得其反，身边的孩子都逐渐远离了她。

她还不知错，一味的将‘门第’‘荣辱’‘学识’为城墙，将孩子们隔绝在这座高墙之外。

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他头现在疼的很。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本来打算在苏家住上一晚的众人纷纷都遣了马车打道回府。

苏大夫人是他们的长辈，除了隐忍和避开，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万一她将气撒到他们头上可怎么好，为今之计只有寻了个理由，避开。

苏澈也领苏小小和卓叶回了太平院，一路上，苏澈和卓叶手牵手，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苏小小坐在外面，和大满聊起了天。

“大满！”

“小姐？”大满突然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少女，“小姐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大满你也不一样！”

“是嘛！”大满挠一挠头，“我觉得小姐今天话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