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缭,惹得寂寞环绕,小小的枫红叶在窗外随风鼓瑟,伴着酒香,飘摇在烟雨里。
酒馆已打烊了,闭了门,堂间只有年轻人与说书的。
“你如今手底下还带了多少兄弟?”
“不过九百余骑。”
“啧啧,想当初龙荒的求败铁骑兵不过万,却一日之间连克十四城,从此声威震天,不过短短几年间便稳住东南局势,又向外扩张,一时间风头无两无人可敌,连你家皇帝都怕了你,给你下了限军令,命你的求败军不可数目过万,晃眼间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只剩下九百弟兄了,当真败家。”说书的摇摇头,为年轻人斟了一杯逢小莲。
“求南先生教我!宇文翎无以为报!”
那年轻人就是天下第一名帅宇文翎!龙荒兵马大元帅,手握龙荒兵符为龙荒帝国打下如今版图的四分之一江山。
观他样貌是个极潇洒的,生的好一副俏皮囊,温和的眉眼温和的棱角便连齐眉的刘海都是温和的。
“如今困在这他山脚下,将士们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想来你们也是不容易,从龙京跑到这,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休息上了。”
“千里急行是军中必修,这是不妨事的,只要我们还有拿刀的气力,就还能战!”他一反温和之意,斩钉截铁。
宇文翎看向南先生:“南梁京,全大陆唯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求你救我一救!”
南梁京挠了挠头,“我也是想救你的,只是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了,我虽有绝世武力,但楼上那几个却一直守着我,我出不了这家酒馆啊。”
宇文翎皱了皱眉,他知道楼上那几个是谁,这些人单打独斗下他是有把握的,但以一敌二这句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就算加上南梁京也不行。
“说到底,终究是‘业’,你锋芒太露,终究为天道所不容。”南梁京幽幽叹道,“你看你师傅这些年东躲西藏,还不就是还他年轻时欠下的债?你也跟他当年一个德性。”
宇文翎望着身前空空如也的酒杯,感慨:“所谓风流,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狗罢了。”
“好!”南梁京双掌拍在桌上,做了个重大决定:“我不出此屋,天道也奈何不了我,我就帮你筹划一番,也好学你那个师傅与这世界做个博弈。”
他丢了片牛肉在桌上。
“如今你就是这他山石池边上的牛肉,当年风流天下一旦出兵诸国慌乱的战神如今只剩千骑,我倒是想听听围困你的联盟里都有哪些当世风流俊杰。”
灯火通明的营帐。
巡逻的将士依着律令各处巡视着。
中间的主帅营帐里济济一堂。
领首的是天下第一王侯独孤离,夜迹统帅。
他身后站着的如仆从一般的是夜迹大将军王朱珷。
下首的那个书生是北修的‘一笔’苏简。传闻中他夜梦南华老仙,南华问他世道不堪,苏简答他一笔简单,南华喜,传他判官笔。北修近些年算得上是大陆里国力最为衰退的国度了,未能出什么人才,全靠苏简一人勉力支撑才得以保全。
西漠来的是‘妖姬’何餮兽,她是极妖媚的,好事者曾说她是大陆第二美,言下之意即是大陆第一佳人是谁不知,但此女绝对是数得上号的魅惑,她赤着足,脚上的银环叮当作响,妩媚极了,心志不算坚定的也要受了她的魅惑去。
龙荒来的是国士无双楚凤歌,作为宇文翎的母国,他原先是宇文翎的副将,求败军的副帅,龙荒第一猛士,曾经在求败连克一十四城时一人战一城,在月圆战役时一人独守重镇连抗敌军一晚上十七波猛烈攻势,惊得敌将感叹“移山填海易,杀楚凤歌难”。
千岛原先是龙荒的附属,是被宇文翎武力强征的,千岛习俗只服强者,此次龙荒内乱中千岛也叛出龙荒重新自立,此次来的是千岛‘祭司’江心越人,于千岛国而言她妙手回春救治了无数兵将,于敌而言她又是致命毒师,一手用毒的本事堪称一绝,她信奉古神信仰虔诚,常说力量是神带来的要珍惜,所以又被称为祭司。
又有寂岭的季穆人,发家战役是一次攻城战中仅仅只用了三天挖通了城内的墓园,又有了谐音“掘墓人”的称呼,行军从来不按常规走,无人能摸得透,心思又如女子般善变,诡计玲珑七窍心。
安陵的蒙虎洛,杏雨的村山,橘谷的莫策……
独孤离俯视在座的名将豪杰,心想这次宇文翎想必是难逃一死,心下还是有些堵得慌,虽说如今大局如棋,但是自己也只是颗棋子,做好本分也就是了。
“咳咳,诸位!”他咳嗽两声把众人的目光移到眼前的沙盘之上,专心地听他讲话,原先几位领头的名将可都是沉默不语,聒噪的都是些其余小国的将领,现下他要集结众人之力,咳嗽便是最为常见的手段。
“宇文翎已被困于他山之上,手里不过千余铁骑,然而他们对他却忠心耿耿,不然也不可能跟他一并叛出龙荒,行间这一计是行不通了,但是如今龙荒内乱尚未结束,他们从龙京一路跑到他山,人困马乏,我等聚在此处,如今他山东南由龙荒堵截,西南有我夜迹大军,西北西漠骑军,东北又有北修,我等将他团团围住,但如今召集大家,就是想筹谋一番如何抵挡求败的临死反扑。”
“说临死反扑太早了些,天晓得宇文翎还有些什么手段。”楚凤歌看似作战风格嚣张狂妄,实际与宇文翎相处共事多年,太了解他了,“我太了解他了,他逃到他山定然不是仓皇而逃,铁定是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他现在看上去人马劳顿,指不定接下来就是猛虎下山。”
“楚将军说的是呢,毕竟是共事过多年的老搭档了,不知道山上的曾经你的兄弟是不是见了你都欲杀之而后快呢。”何餮兽的声音带点嗲声嗲气的娇媚,不过言语间尽是杀意,冷嘲热讽不断。
其实在座的都知道何餮兽私下对宇文翎是极为倾慕的,两人多年前交过兵,不过宇文翎当时已是一朝名将,何餮兽还是一记文书,后来宇文翎几次俘虏过何餮兽,不过都让她逃了出来,何餮兽原先还以为是宇文翎治军不谨,后来逃出来了才晓得宇文翎手下就没有逃过的俘虏,求败军出了名的就是“降,或者死”,有过俘虏的往往都是一些大人物,要交由皇帝陛下发落,最终也都是丢了一条性命的,这些年她是唯一逃出来的,又或者说,被放走更合适些,从此她就对宇文翎又爱又恨,恩怨情仇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楚凤歌显然也是知道的,否则以他龙荒第一猛士,必然是要一决生死以正威名。
到底还是苏简打了圆场,为楚凤歌留了一丝面子。
“考虑宇文翎反扑还早,他的本事是众所周知的,我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尽是些没有用的场面话。
“担心的是宇文翎突围后行水路往东,那里是一片汪洋,就连我千岛都还未有过探索,我猜东路是他突围之地,龙荒和北修压力重重啊。”江心越人瞧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她指甲颜色艳丽,外人看来是绝美,实际与她交过手的都知道内里是有剧毒的,像是小说里惯用的招数。
“不错,他手下又尽是些骑兵,冲击力十足,我记得当年就是这样,他佯装实力不济,最后势如猛虎下山,他这人用兵亦正亦诡,是要提防些。”蒙虎洛回忆道,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安陵靠近龙荒,要说与宇文翎相熟,这里面除了楚凤歌就要数他了,一代名将里他也是吃败仗最多的,谁让他邻居就是天下第一名将宇文翎呢?
没有人敢小瞧宇文翎的。
没有人敢自寻死路说一句“痛打落水狗”的。
因为谁都怕他。
没有人敢嘲笑蒙虎洛对他的畏惧。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吃过败仗,无一例外,全是对战宇文翎的。就算是楚凤歌,早年龙荒提拔将领也是对年轻的宇文翎不服,是被打服的。
全大陆只有一个人行军从未输过。
宇文翎。
龙荒内乱围城,他还能千骑突破层层围追堵截。在座的自问都能做到,可无法做到像他那样还剩下九百余骑,死伤的代价太大,宇文翎承受不起。
永远的天下第一名将帅。
出了营帐,各人都回了本军中的独立大营,何餮兽卸下头盔露出飘然长发来,她副将接过,瞧着她双瞳剪水,当真是勾人魂魄。
“姑娘此去一番议论,不知各位将军是否已有了囊中策。”
“独孤离是经历过问鼎的老一辈了,给他些颜面,但他已是垂垂老矣,失了进取之心;一笔苏简忙于政事,就武事还是谢了佛说了算的,可惜他死了,苏简只会和稀泥;楚凤歌不复狂妄,如今已是个狡诈毒辣的主儿,可惜用兵不够大气,不值一提;江心越人用兵不善舍,过于吹毛求疵,用兵太正,只顾着维护自家,小家子气;季穆人行军只靠诡道,于气势而言就已是先败上一阵了;蒙虎洛是被打欺负惯了的,早已是没牙的老虎,哪里还有当年一丝猛虎下山的霸气在;村山是新贵,没怎么动过手,不过杏雨国力尚且不如北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空有一手好厨艺却没食材显摆,不堪一击;‘百变’莫策倒是有些手段,可惜他终究是谋士之身不是个统御之才,谋士先谋己,他未曾把军队看作第一位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对手;而说到我何餮兽,他大概会这么说,就怕她心不够狠……”
幽幽叹息。
原应叹息。